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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君,所,願。」拓拔烈哽咽道,看了一會兒,別過頭去,以拳抵唇。這麼多年了,再艱再難的日子他都不曾彈淚,如今卻猶如決堤之勢,「季淵,朕會以國史案定你死罪,今日朕取你性命,後人自會還你直筆的清白。是朕枉殺賢臣,朕欠你的,就用身後之名來還你!」

  崔季淵終於垂下手臂,伏倒在矮桌上。拓拔烈再難自抑,揮淚如雨下。我緊緊抱著包袱,背牆滑在地上,死命咬著唇不敢出聲。

  拓拔烈邊泣邊嗽,時間一久,我終覺不對,忙從密室里出來。「阿烈?」我輕拍他,他的背脊一緊,直到看清是我,才略鬆了口氣。我從他的嘴裡拔出已經咬破的手背,他倏然翻手捂住嘴,又嗽了兩聲,血淚相和,殷紅的液體從指縫間噴薄而出。

  「來人!來人!」我聲嘶力竭,只為讓這聲音穿過暗黑的甬道,從幽冥地府里沖入塵寰。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十二章 歸去來兮

  我搵去他嘴角的血,將他的手藏進袖裡,好在袍子是黑的,乍一眼看不出來。永平和墨童聞聲趕來,協力將他扶上攆車,又讓人去太醫院請百里先生。回東宮時,百里已侯在殿內,還未及診脈,只望他氣色,就急占一方,著人去煎。我雖不懂岐黃之術,也知這方子裡太半都是續命的猛藥。

  拓拔烈被人架上床榻,百里抄起並刀剪開他的龍袍,露出捏白的胸膛。邇時東宮已經亂作一團,她在案上鋪開銀針,皺眉低喝:「都出去!別在這裡礙事!」永平帶著宮人往外走,她不耐看了我一眼,「請夫人也出去,您在這裡,皇上不能靜心。」我抖了抖唇,拓拔烈的神志一直都是清醒的,只是不能言語,他的長睫不住顫動,我會意而出。躲在門背後深作吐納,如今這情勢,也只有臨危不亂,方裨大局。

  出門憑欄,淡淡掃了眾人一眼,攔下一個倉惶疾步的宮女,緩聲斥道:「你跑什麼?去瞧瞧藥煎得怎樣了。」小宮女疊聲應「諾」,我微頷首,轉身入東偏殿。命人取書上燈,鋪紙研磨,與我而言,若想隱藏心緒,唯有寄身翰墨。立在案前濡飽一筆,一氣貫之,直至筆枯墨竭,再濡再寫,不肖片刻,一紙便急就而成。

  木犀推門輕喚:「夫人……」

  我猛然收住筆,駭道:「什麼?!」燭盤裡的紅蠟消融成淚,四周都散了紙,細筆處纏綿相連,重筆處急雨旋風,渴驥怒猊一般,已是癲了。觀字如觀人,果然最能泄露心事。

  木犀被我一喝,也嚇了一跳,「沒……沒什麼,皇上緩過來了,剛才傳了永平進去。」

  我臥筆出偏殿,見百里從裡面出來,連忙上前詢問:「先生,皇上他……」

  百里漠然回道:「盡人事,聽天命。」我欲挑簾往裡,被她的龍頭拐攔下,「夫人此刻還是不要進去,等待皇上傳詔吧。」

  無奈退回東偏殿,臨窗盯著院子裡的動靜。永平急攘攘跑出去傳旨,赫連恰在巡宮,第一個到。不多時,皇親重臣陸續趕來,被安置在西偏殿候旨見駕。我看著人來人往,亂鬨鬨打我廊前過,心下知道這架勢恐是不好了,好在心中早有計較,反倒生出一種塵埃落定之感。

  端兒被人從學堂接來,也覺出氣氛不同尋常,偎著我侷促問道:「娘親,父皇龍體可是良巳了?孩兒每日來請安,父皇都不肯召見孩兒。」

  我抱他入懷,儘量語氣平和:「你父皇的身子……恐怕是不大好。端兒已經長大了,要是父皇和娘親都不能在你身邊,你能照顧好自己嗎?」

  他點頭,「孩兒已經長大了,也能照顧好父皇和娘親。」他猶豫片刻,終於悄聲問我:「娘親,父皇是不是……生了很重很重的病。」

  孩子少慧,即便不十分清楚,也能猜到一二。我恨不能將他揉碎在懷中,哽咽道:「一會兒見到父皇,好好聽他說話,他說的話,都要記在心裡。」

  他重重點頭應諾。屋子裡乍入冷風,赫連站在門首,看著我母子欲語又止。我鬆開端兒,起身問道:「二哥進來吧,可是見到皇上了?他怎麼樣?」

  赫連悶聲回我:「大夫說不能見風,隔著張屏。大哥他……他把白城封給我了,要我即刻就啟程。」

  我黯然點頭,「這是好事,二哥終於得償所願。」

  「你呢,他有沒有說過如何安置你?」

  四目悵然相對,我緘默許久,拓拔烈的決定,想必他已知曉。「守節難,死節易,何況天下未定,身處亂世之中。如今我心如古井,你只當我給自己挑了個容易的去處,全了我的心志。」

  「全誰的心志?你的還是他的!」赫連情急之下抓起我的腕子拖在近前,雙眼赤紅,「桃園結義,他並未與你誓同生死;夫妻一場,他連個名分也沒給你!」

  「王叔」,赫連被端兒稚嫩的童音打斷,他瞪他一眼,緩緩鬆開手。

  我揉了揉腕子,退開一步,「我若看中這些,豈不坐實了是個虛名?」

  赫連冷哼:「你倒情深義重,我難道是貪生怕死的!他既然重義,為何撇下我;既然放過我了,又為何非要扯上你?」

  「二哥是有家室的人,哪能輕言生死?若非要和我們同生共死,也罷,端兒即是我和他的骨血延續,你一日不死,就得替我們保他一日!」

  赫連嗤鼻:「你們夫妻倆倒也齊心,算計起人來都是一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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