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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憶。

  抹去腮邊淚,將雲箋裝匣封蠟,鄭重擺在梳妝檯上。又用簪子捅破窗紙,瞧見院子裡站著幾個黑衣人,此處沒有羽林巡宮,必是拓拔烈派來的守衛。拴上門,從外間一一熄滅燭火,只留下一盞玻璃風燈,摸索著旋開西宮內室的秘道。

  拾階而下,秘道里陰暗濕冷,因為經年廢置,磚牆上滴滴嗒嗒滲出水來,地上長滿了青苔。風燈里燭火飄忽,我緊了緊身上的包袱,壯著膽子向深處走去。

  沒走幾步,便聽腳下窸窣作響,提燈一照,一群老鼠,唧唧咋咋,四散跑了七八隻,留下一隻不及走的縮在牆根,正鼓著眼睛看我。

  我也嚇了一跳,站在原地與它四目相對。好不容易定下心神,心說,我小字狸奴,再不濟,也不能怕它!乍著膽子學了聲貓叫,唬得那小耗子撒腿就跑了。好在苦寒季節,此一路沒有再遇到什麼蛇蟲八腳。

  逃生之路,十年望中猶記,我不敢深想,埋著頭一鼓作氣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踉踉蹌蹌找到出口。這頭應該連著元府的柴房,那年隨拓拔烈回雲中,白石先生的草堂和隔壁的元府都轉贈給夏生打理了,還有阿代嬤嬤,不知見今怎樣了?

  熄滅蠟燭,灰頭土臉從一堆柴禾里爬出來,衣服也劃出了幾道口子。推了推柴房門,外頭落了鎖,隔著門板上的縫隙往外瞧,後院裡闃寂無人。這時也顧不得什麼回鄉情怯,掄著拳頭砸了起來。「有人嗎?有人嗎?小哥哥,小哥哥!」

  不多時,有個青布衫的女人舉火來看,她瞧著被我拍得亂顫的門板,納悶自語起來:「這是鎖住哪家的笨賊了?」接著又高聲嚷道:「相公,相公,不好啦!有賊,有賊了!」

  男人抄了一把菜刀從廚房的方向奔出來,「在哪呢?賊在哪裡?」

  明月如霜,加之燈火映照,我一眼便認出那人,濃眉圓眼,可不是夏生!我喜道:「不是賊,不是賊!小哥哥,是我,是我王敏,白石草堂的狸奴呀!」

  那男人愣怔了一下,連忙丟下菜刀,「你這婆娘,杵在這裡作甚,找鑰匙,快找鑰匙啊!」

  女人見他沒頭沒腦地吵吵,大聲提醒道:「這柴房自我嫁進你家門時就落了鎖,從不曾開過,哪裡來的鑰匙啊!」

  男人又怔了一下,跺著腳嚷:「那快去找把砍柴刀來啊,把這鎖坎了!」

  一番折騰,終於從柴房裡出來,那女人好奇地探頭去看,嘖嘖道:「這裡以前還真是住過皇帝呀?還真有通到皇宮的秘道啊?相公,我從前一直當你唬人來著!」

  我拍了拍裙子,揚起一陣灰。尷尬招呼道:「小哥哥,小嫂嫂。」

  夏生清瘦了些,留了兩撇小胡。那女人與我年紀相仿,算不上十分漂亮,但眉眼清秀,顧盼間也有些微動人。身上的青布衫是新做的,髻子上簪了朵梅花,打扮得乾淨利落。她熱絡地挽著我的胳膊上下打量,親切招呼道:「剛才黑燈瞎火的倒是沒看清,真是好俊的姑娘呀!大過年的走親戚怎麼不走正門,到沒聽夏生說起過,你是哪家的妹子啊?」

  夏生一把拉過那女人,強拽著並排跪在地上。「什么妹子,這是宮裡的娘娘!」

  「娘娘?」女人登時傻了眼,睜大眼睛看我。夏生也語無倫次起來:「娘娘,您這時候……怎麼想起……來啊?」

  我扶他們二人起來,正琢磨著這話要從何說起。那女人終於恢復神志,拉著夏生道:「快請娘娘屋裡坐啊,站這裡吹什麼風!」

  兩人小心翼翼將我讓進客廳,廳里的家具陳設都沒大改。今夜守歲,桌上擺了幾碟蜜餞炒貨,一家人剛才正圍著桌子喝酒吃茶。廳里兩男一女三個孩子,大些的男孩十多歲,白淨清秀,舉止老成。另兩個小些,至多五六歲的樣子,圓頭圓腦的,十分可愛。

  桌邊坐了一個三十多歲的緇衣婦人,見夏生帶了客人進來,也起身相迎。那婦人衣裝樸素,除了鬢間一朵梅花,並無其他墜飾。雖說上了些年紀了,但依然腰身輕細,凝脂柔荑,不難看出,昔年也是個尤物。

  夏生向我介紹道:「這是邢嫂子,那個大些的是她兒子,孤兒寡母的沒處去,也不容易。正好後頭幾間廂房空著,就租給他們娘兒倆了。」又指著那兩個小些的說:「這兩個是我的孩子,夏雨、夏雪,快過來給娘娘磕頭。」

  「娘娘?」那緇衣婦人狐疑自語,攬過自家的孩子,暗暗打量我。

  我扶起兩個孩子,如今不是敘舊的時候,只得開門見山道:「出了宮就沒有什么娘娘了,我既然還叫你一聲小哥哥,你就還當我是狸奴吧。今日我來,實在是有要事相求,不瞞你說,我是偷跑出來的,想去西川找我哥哥王牧……我一個弱女子,自小養在高牆大院裡,長大又進了宮,外頭的事諸多不懂,一個人在路上有許多不便,還望小哥哥能送我一程。只要見到我哥哥,一定重謝!」

  夏生咬著唇思忖了一會兒,朝我點了點頭,算是應允。那小嫂子面露擔憂,拽了拽夏生的袖子。我上前安撫道:「小嫂嫂放心,我並不是犯事才跑的,宮裡追查起來,皇上和他有舊交,絕不會連累你們的。」

  那女人抽了一下嘴角,今兒這一出,幾乎要對自己的丈夫刮目相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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