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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兒孫都上來攙扶,拓拔烈好言安慰:「夫人放心,只要按著太醫的方子善加調理,三五日就能下床了。這都是朕的不是,朕沒有顧及到,將軍年事已高,諸事宜緩,不可再縱著他的性子逞強了……」一番勸解,那婦人的眼淚才略略止住。

  回辰居一路無話,拓拔烈沉著臉,心情鬱郁。我上前捉起他的手放在掌心裡摩娑,才聽他輕聲嘆息:「奈何奈何!國之棟樑,一夕而摧,朕又失一員大將,叫朕如何不痛心疾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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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何許!天下人何限,慊慊只為汝!

  三五日後,宇文將軍果然能下床走動了,只是這一病,再不復當年之勇,三餐只能進些糜粥,行走都需拄杖。我和皇帝又去探望過兩次,除了寬慰幾句,也別無他計。

  年近歲逼,種種繁瑣,宮中內事不決,問了左右宮人,正要往御書房找拓拔烈討主意,瞧見永平守在門外,想著裡面大約有人,正在商量要事。

  在門首等候片刻,穿堂風大,不免焦躁。「皇上召見什麼人呢?」

  永平回道:「國子監的楊楨楊學士……這裡冷,要不夫人去廊屋等吧?喝盞熱茶暖暖身子。」

  我喑喑納悶,「楊學士不是出使南朝去了,不回洛陽復命,到這裡作甚?」

  永平搖頭,「奴才也不清楚,好像是皇上急招他來的。」

  正在說話,裡頭有人揭開氈簾一角,永平順勢接過,頓覺溫香撲面。但見楊楨意氣風發,撩袍跨過門檻。見我擋在門前,抖了抖袍袖朝我一揖,「原來是夫人,下官楊楨見過夫人。」我點頭讓出去路,狐疑地瞧著他甩著兩條大袖出了院門。看他這滿面春風的模樣,想必在拓拔烈那裡得了重用。

  接踵進了書房,拓拔烈不在案前,正拿著一雙火筷子搗弄炭盆。「狸奴,你來得正好。」他見我招呼道。懷裡的手爐已冷,我遞給永平換爐炭,解下斗篷挨過去取暖。茶鐺子裡雪乳翻騰,暖爐上煨了幾隻紅苕,拓拔烈用紙包了一個給我:「應該熟了,你嘗嘗這個。久不吃了,今天撞見掃地的太監在用樹葉烤,問他們討了幾個。這個佐茶才好。」

  我第一回吃這樣的東西,小心翼翼撥開焦黑的皮,裡頭烤得松鬆軟軟,入口甜糯。兩個人就圍著火盆坐在台階上,你一口我一口。

  見機詢問楊楨之事,拓拔烈避而不答,倒是就著甘薯說起年少遊歷在外的趣事來。其實他不願說,我大抵也能猜出一二。楊楨為人,他是知道的,如今用他,是看中此人巧舌如簧。可用此人去勸降,左不過誘之以利,牧哥哥怎肯就範?

  那幾個紅苕轉眼就祭了五臟廟,再就一口熱茶下肚,聽著他山南海北侃侃而談,只覺得萬事饜足,什麼都不想再計較了。

  我既已身許,此心已決,便再也沒有諸多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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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二九,夜裡下起雹霰,紛紛如亂鈴。我伏在他的胸膛上,喘息漸止,翻了個身埋頭在衾被裡,還是了無睡意。暗忖著,拓拔烈的身子漸愈,宮中諸事也安排妥當,只差尋個叫人信服的託詞……又想著端兒如今不知怎樣了,我這一去,母子生離,進退難卜……

  正在揪心,身後伸出一雙猿臂,橫攔過我的腰,拖進懷裡。近來他似乎也瞧出了端倪,常常張口欲語,又不知語從何起。我回過身,有一下沒一下地劃著名他胸前的疤痕,在密密綿綿的親吻里淺淺睡去。

  都說帝王薄倖後宮怨,卻不知情深更誤人。

  昏沉里還聽見四更鼓響,殘夢未續,醒來竟已日上三桿。屋子裡香味淳厚,一嗅便知是上好的陳艾。隨意披了件裘出內室,見百里先生正在用艾條灸燒拓拔烈的背。

  不知為何,這幾日先生看我的眼神總有埋怨。我攏好衣襟,問安坐定。未久,百里先生就熄滅艾條,開始整理藥匣。拓拔烈活動了一下手臂,穿衣整裳,腰帶還沒繫上,就聽先生淡淡開口:「長生之道,當以清心寡欲為本,陛下近來的房事太過頻繁,還當有所節制才好。」

  我聞言,臉倏地就熱了,捧在嘴邊的茶盞不敢放下。這醫家果然都是見多識廣,出言不諱的。偷覷四周,太監宮女們也各個垂首下視,自有入定的法門。拓拔烈緩緩扣上袍帶,虛心點頭,一副受教的模樣,「是,朕會有分寸的。」

  屋子裡安靜了片刻,又聽他開口,一派雲淡風清,仿佛只是找個過來人訴訴苦衷:「這學問學問,不當要學,還當要問,朕和先生學醫幾年,只學了些皮毛,只因朕是個訥言之人,常常不知從何問起,如今想來,深以為恨……」他兀自嘆氣,「何況情之一字,更不知緣起……好在聖人指點,君子訥於言,敏於行,也總算給我輩拙於口舌之人指了條明路。」他轉過臉來,深深看了我一眼,「朕雖訥於言,卻襟懷信實,也不知道旁人明不明白?」

  我只顧把頭埋進茶碗裡,訥言敏行如今能被他做了這番闡述,真是神人了。怪道白石先生說起帝王,只用了六字以蔽:心眼黑,臉皮厚!

  作者有話要說:  浪子回頭,連更三天!!!

  ☆、第十七章 天下第一書

  臘月三十早,溫泉宮各處都按節俗布置一新,今晚除夕夜宴、明朝祀典朝會,諸事整備,只有一樣還縈牽在心。天色撥白時送拓拔烈出門,如今我主意已定,分別在即,就最怕這樣的場面,只好生生忍著,不敢露出半點顧盼不舍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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