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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還有幾名禁軍,面無表情地看著秦宛,秦宛稍作躊躇,也沿梯而下。

  後面的幾人下來,前後點起兩支火把,秦宛漸漸看清了——這是一處暗道。

  唯一缺點,便是修的太窄了,只容兩三個人並肩過。

  慢慢往裡走,她適應了這裡的昏暗,發現這條暗道並不是新的,牆壁上有煙燻的痕跡,秦宛手指一緊,問:“這條暗道……通向哪裡?”

  程邕默了片刻,答道:“去歲秋進宮時,我等曾從這裡借道。但這暗道實在是窄些,可見,修的人開始並沒有想過會讓太多的人從此處過。”

  通往皇宮的方向!

  秦宛心裡猛地一跳,驀地,提裙開始跑,她恨不能立即到達這暗道的盡頭,看看到底通向哪。

  程邕在後面道:“夫人不可走太急,否則未到出口,就會頭暈眼花。”

  秦宛已經“眼花”了,熱淚蒙住眼睛,模糊了前面的路。

  她想到一種可能。

  望著前面長長的黑暗,她似乎又看見了多年前的那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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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王府。

  深秋的天黑得早,暮降十分,更感秋意蕭瑟。庭院中梧桐葉落了滿地,可王府里的下人此時全都無心打掃,三五做堆的湊在一處,緊張地等著或好或壞的消息。

  ——端王午時進宮,此刻還沒有回來。

  大公子下午帶人從巡防營里風風火火回來了一趟,下人們聽到了他與自己母親在爭吵,之後大公子據說也進宮了。

  晚些,有一直等在宮外的王府侍衛急匆匆回來,神色十分忙慌,敏銳些的下人都感覺到府里可能要出事。

  正房。

  霍氏、蕭瑛、蕭瀾,以及秦宛和秦宛的母親都在。

  霍氏將幾包細軟遞給自己的姐姐,催促道:“姐姐快些帶阿宛走,我讓人守著角門,再晚就來不及了!”

  霍蓉蓉淚水漣漣,拉著她的手,哽咽道:“要走一起走,當初姐姐來投奔你,你二話不說便將我們留在府里,吃穿用度俱是最好的,現今府里有事,我與阿宛怎能一走了之?”

  秦宛也急急道:“姨母切莫再說讓我與母親先走的話,你待阿宛如母親一樣親,阿宛就在這裡不走。”

  霍氏抿抿唇,看著她母女二人,片刻,斷然道:“好,既然如此,我有一事想求,還請姐姐應我。”

  “都這個時候了還說甚求不求的,你快說。”

  霍氏指指蕭瑛道:“請姐姐幫我帶著阿瑛先走,就到我剛剛說的地方。你放心,我有法子保阿瀾和阿宛平安。熬過今晚,我若還有命在,就帶著他們去尋你;我若死了,還請姐姐代為照顧兩個孩子,到時就委屈阿宛,多照應阿瀾些,讓他隱姓埋名地過一輩子罷。”

  霍蓉蓉正值心慌害怕,也沒有細思細問,只一個勁兒地抹眼睛。

  霍氏道:“姐姐且等等。”隨即轉身出了屋子。

  秦宛看向蕭瀾,輕輕戳他的胳膊,“阿瀾,你還撐得住麼?”

  蕭瀾前日剛淋了場秋雨,昨兒開始發熱,他也沒吱聲,今早丫頭才趕緊報給霍氏,霍氏剛與端王言及幾句,正心煩意煩,直接把人罵了出去。

  到了下午,蕭瀾發熱愈加厲害了,整個人昏昏沉沉,站在這兒,兩眼發黑,直打擺子,中午端王去看了他一趟,他是知道的,但後來迷糊睡著了,還不太清楚到底發生了何事,因手撐著桌子使勁兒搖了下了頭,問:“父親與大哥呢?”

  蕭瑛拿手背在他額頭一貼,“怎麼燙成這樣?!”

  蕭瀾擺手,嗓子針扎般地疼,霍氏去而復返,端了五盞酒來,先在左右兩頭各取一杯,遞給霍蓉蓉,道:“阿瑛就拜託姐姐,若有下輩子,我再報答你。”

  “說的什麼話”,霍蓉蓉眼淚掉進酒里,霍氏笑笑,與她一碰,幹了杯中酒。

  左數第二杯她遞給蕭瑛,蕭瑛不接,說:“母親,我不走!死便死了,有甚好怕的,我要進宮去尋父親與大哥,向皇上討個公道!”

  霍氏一巴掌打在她臉上,呵斥:“母親知道你有膽量,不怕死!可你明不明白,入了宮,你會生不如死。”她將酒盞送到蕭瑛唇邊,“喝下去。”

  蕭瑛皺著眉頭,就手將酒喝了,她這時注意到霍氏倒酒用的是一套白瓷小盞,平日裡王府用的都是銀盞。

  蕭瑛似乎明白了什麼,愕然看向自己的母親,霍氏輕輕抱住她,手撫一撫她的臉,低聲道:“好孩子,母親知道你不怕死,也更不願成為禁庭中的賤婢,只有這一條路。你放心,母親絕不會叫你這盞酒白喝。剛剛打疼了吧?往後母親再也不打你了。”

  蕭瑛看著她,又看看面前的幾盞酒,什麼也沒說出來。

  蕭瀾聽出個大略意思,他自是不走的,不過他沒直說,端起其中一盞要喝,霍氏看一眼,道:“這盞酒你該先敬阿宛。”

  蕭瀾聞聲點頭,將酒盞遞給秦宛,自己端起剩下的那杯,略一欠身:“表姐。”

  秦宛含淚把酒喝了。

  霍氏往外推霍蓉蓉和蕭瑛:“快走吧,再晚真就走不了了,馬車就等在角門口,快走。”

  霍蓉蓉還惦記自己女兒,霍氏道:“姐姐放心,拼了我的命也會保住阿宛和阿瀾,況且她本來姓秦的,牽連不到,最遲明早,他們便去尋你。”

  秦宛因顧著蕭瀾,也沖她點頭,霍蓉蓉哭著先帶蕭瑛離開。

  蕭瀾扶在桌邊,拿著剛剛的兩個杯子嗅了嗅,他覺得自己喝下去的不像是酒,而是水,但聞一聞都是酒味,秦宛的酒盞酒味更烈。

  估計是自己發熱得厲害,鼻子和嘴感覺都不靈光了。

  幾乎就在霍蓉蓉帶著蕭瑛離開的半刻鐘後,端王府被圍了。

  蕭瀾持劍持劍在手,道:“母親快走,我在這裡,隨他們進宮。”

  霍氏很淺地笑了下,摸摸他的頭,輕聲說:“你要為你的父兄報仇?好孩子,母親不走,母親與你一起去。”

  戍時正,一輛馬車在禁軍前後的押解下進了宮城。

  蕭瀾被夜風一吹,牙骨都打抖,但他大略知道父親和兄長已經出事了,這滿腹的憤怒使他稍清醒些,牙骨咬的咯嘣響,他看一眼對面坐著的秦宛,皺眉,不是霍氏為何要帶她一起入宮。

  過大殿廣場時,蕭瀾看見一堆太監提著水桶在洗涮地面,那水蜿蜿蜒蜒地流過來,帶著淡紅。

  蕭瀾太陽穴突突跳。——他來晚了。

  霍氏低頭看那水流過自己腳底,什麼也沒說,拽著蕭瀾繼續往景福殿走,蕭瀾腕子被她指甲掐破了皮。

  到了景福殿,殿中亦是濕漉漉的,應是剛洗過地,新焚的龍涎香香氣鑽鼻,太監們進進出出地在換壞掉的矮案和小凳,太和帝身邊的大太監正站在殿中,一眼盯見霍氏,似乎也不意外,眯著眼睛笑起來,貓腰出來道:“端王妃入宮了,快隨奴婢來。”

  蕭瀾腳下像生了根,站在景福殿門口不走,秦宛看他額角的青筋都顯現出來,忙扒開他摳在門框上的手,推他。

  太和帝在仁熙殿。

  甫一進門,便有太監上前要拉蕭瀾的手腕,蕭瀾瞥見旁邊放了碗水,已經知道是要做什麼,一腳將那太監踹倒在地,侍衛見他殿前動手,呼啦啦上來將他圍住,太和帝不惱反笑,說:“不賴,莫傷了他。”

  蕭瀾有身手,可正在病中,手無寸鐵,又是個半大孩子,沒撐太久便被侍衛繳著手臂,取手指的血滴在碗中。

  太和帝踱下來看,半晌,臉色漸漸沉了。

  蕭瀾看著他的神色卻慢慢笑了——這應當是端王的血,他是端王蕭道成的兒子!

  蕭瀾後來想想,也許該感謝這個時候皇后沈氏動的手腳,儘管她的本意是想讓蕭瀾死,但是這個時刻的“血親”,無疑給了蕭瀾後來撐下去的力量。

  霍氏在旁邊與太和帝低低說了幾句話,蕭瀾沒有聽清她說什麼,高熱使他渾身冷得厲害,身上卻燙的像烙鐵,他雙目赤紅,死死盯著太和帝的心口。

  太和帝轉過身來,似乎也在打量他,然後目光越過他,看向他身後的秦宛。

  侍衛將兩人帶到了隔壁的偏殿。

  蕭瀾當時已經看不到旁的了,秦宛見他燒得厲害,問小太監討熱水,小太監給端了,不片刻,有人端了碗進來,侍衛按著蕭瀾要往下灌,秦宛拼死擋在前面,有個侍衛總算低聲說了句:“治病的,在這樣高熱下去,不用旁的,他自個兒就不成了。”

  秦宛總算讓開,一邊哭一邊看著蕭瀾喝。

  蕭瀾一點兒也不怕這藥里有毒,咕咚咕咚幾大口就灌下去,之後他喝了碗熱水,稍稍好些。

  “有東西方才掉在殿裡了”,蕭瀾臉上緩和,平靜地說:“我去找找。”

  秦宛小聲道:“我跟你去。”

  “不”,蕭瀾搖頭,“你在這裡等著。”

  秦宛有些怕,殿中溫暖,她不自覺地犯困,身上也開始隱隱約約地疼,她估計自己也著了風寒,又問:“那你多久回來?”

  蕭瀾抿著唇,回頭看她,見秦宛雙頰通紅,眼裡也泛著水光,他覺得這模樣似乎不大對,但也沒有心思多想,說:“很快。”

  秦宛有些內疚——端王府出了這麼大的事,自己竟然還犯困想睡覺,也是夠沒良心。

  她不敢多言,只得道:“那你快些,我要是、要是等睡著了你就叫我一聲。”

  蕭瀾點點頭說:“表姐要是累了就在這眯一會兒,走時我叫你。”

  秦宛嗯一聲,蕭瀾往門口走,找剛說話的那個侍衛,侍衛攔著不叫他去,蕭瀾便沖守在前頭的大太監招手,把話說了。

  大太監道:“您掉了什麼東西那麼金貴,非得這會子去尋?晚些吧。”

  “金貴”,蕭瀾說:“是去歲生辰皇上賞賜的一串腕珠,剛被你們弄掉了,該不是誰眼尖瞧見,給私藏了?”

  大太監和幾個侍衛對看一眼,都皺了皺眉,他頓一頓,又帶了分壞心,小聲道:“那成,奴才帶您進去找找,您看千萬莫出聲。”

  侍衛又通身看了他一眼,除了腰間的玉佩,什麼利物也沒有,只得假裝沒看見。

  殿門輕開輕關。

  蕭瀾低頭找東西,大太監就站在往內殿的方向,殿中很靜,漸漸地,有些聲音便傳出來,大太監覷著蕭瀾壞笑。

  蕭瀾彼時還不是很明白,但已感覺到定不是好事,他彎著腰站在一個燭台前認真看什麼,背著身沖太監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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