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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祥興二年(1279年)正月,李德輝隻身來到釣魚城勸降,僅帶一名隨從。那隨從即是他的女婿汪惟簡,除了汪世顯孫子的身份外,他還是安敏唯一的兒子。

  汪惟簡誠懇地道:“當年我娘親曾對張珏張相公許下諾言,要在最危急的關頭趕來救他,來救釣魚城。可惜我娘親早死,不能履行諾言,她臨終交代我,務必替她達成心愿。張相公雖被囚鎖入北,押在大都,但由於我岳丈出面斡旋,性命暫時無虞,其家眷亦已被釋放為民。而且我岳丈已然上書大元皇帝,不久即會派人將他解送到安西,妥為安置,除了行動不得自由外,其餘方面都會受到優待。因而這一諾言,我算是替家母完成了。還剩下一個解救釣魚城的諾言,懇求王大帥成全。”

  世上最深刻之關愛,不是嘴上隨意說說,而是在緊急關頭救危難於水火。王立聞言後老淚長流,遂當場交出官印,以“不屠戮百姓”為條件,向李德輝投降。釣魚城就此結束了堅守長達三十六年之久的鏖戰歷程。

  這一事件,也標誌著蒙古平定巴蜀戰爭的結束。

  雖然蒙哥死前曾留下遺言:務必殺盡釣魚城軍民。但因為釣魚城主動投降,李德輝又事先答應了王立不殺百姓的條件,相對開明的忽必烈同意赦免釣魚城軍民,並沒有大開殺戒。只是,蒙古人依舊不能忘記昔日釣魚城之戰的慘烈,將釣魚城的居民重新遷回合州舊城,同時拆毀了釣魚城城垣及全部軍事設施。作為軍事要塞的釣魚城,曾經力撐全局,最終伴隨著一個王朝的覆滅,走進了歷史的塵埃。後人有詩云:釣魚山下水湓涌,釣魚山上城高聳。

  半壁版圖一丸泥,兩江圍繞千岩擁。

  勝日渡江著屐游,山嶺登罷上城樓。

  城裡英雄歸何處?山自橫空水自流。

  元軍開入釣魚城後不到一個月,宋將張世傑在厓山敗於元軍,宋臣陸秀夫背負宋末帝投海自盡,南宋王朝就此滅亡。

  張珏被押送到大都後,大元皇帝忽必烈親自招降,為張珏所拒。他隨即被關押進兵馬司監獄,開始了艱難漫長的牢獄生活。也正是在那裡,他遇到了前宰相文天祥。

  文天祥為寶祐四年(1256年)頭名狀元,任贛州知州時,接到朝廷勤王詔書,立即捐獻家資充當軍費,招募豪傑,組建了一支萬餘人的義軍,開赴臨安。當時有人勸文天祥不要以卵擊石,說:“現在元兵三道而進,你以烏合之眾萬人去迎敵,無異於驅羊去斗猛虎。”文天祥回答道:“我也知道情況如此。但國家危難,征天下兵,竟無一人一騎前往,我深以為恨,所以不自量力,以身赴難。或許天下忠臣義士聞風而起,社稷還可保全。”臨安陷落前,由於大批宋臣逃走,包括宰相陳宜中,太后謝道清不得不臨時任命文天祥為右丞相兼樞密使,出城與元軍談判。文天祥當時還有保全南宋皇室的幻想,對元軍主帥伯顏說:“北朝若要宋為屬國,全軍北還為上策。若要毀宋宗社,則江浙閩廣尚多未下,是利是禍還不知道,恐怕兵連禍結又自此開始。”伯顏見文天祥舉動不凡,疑有異志,於是將其拘留在軍中,隨即派人押解北上。經過鎮江時,文天祥乘元兵不備,和下屬杜滸等十二人於夜間逃出,組織義軍抗元,後來兵敗再度被俘。

  祥興二年(1279年),元將張弘范押文天祥前往厓山,強令他招降宋廷。文天祥遂賦《過零丁洋》詩以明志:辛苦遭逢起一經,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里嘆零丁。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這首詩充分體現了光輝的民族氣節和不屈精神,後成為傳世名作。

  儘管有“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忠義壯烈,卻也有“零丁洋里嘆零丁”的傷感悲憤,掩飾不住亡國背後的種種悲涼。這是對山河破碎的感慨,對壯志成空的嘆息,是最深沉的時代悲哀。比照南宋的歌舞昇平,苟且求和的偏安歲月,這種悲哀愈發顯得觸目驚心。

  厓山海戰是南宋亡國前的最後一戰,文天祥親眼目睹,酷烈痛苦,無以勝堪。他一度慟哭不已,難以自制,感嘆“正氣掃地山河羞”,“惟有孤臣雨淚垂”。如此人物,當然與張珏格外投緣,二人惺惺相惜。張珏對文天祥的文章才華及風度仰慕不已。文天祥亦稱張珏為“蜀之健將”,並集杜詩讚嘆道:“氣敵萬人將,獨在天一隅。向使國不亡,功業竟何如?”

  對張珏獨立支撐四川戰局,戰績輝煌、功勳卓著極為讚賞。

  一年後,張珏被轉押至安西。到城外趙老庵時,梅應春之子梅國賓已仕元為瀘州安撫使,趁張珏如廁之機,跟進來告知道:“時至今日,張相公尚得以活命,全是因為安敏公主。相公盡忠一世,以報所事,今卻因為婦人方得存活,縱得不死,亦何以哉?”說罷解下弓弦,遞了過來。

  張珏乍然聽到安敏的名字,愣了一愣。他的一生幾乎折射出南宋一朝的歷史,但到了最後,再複雜再跌宕的人生也不過是幾句話語的事。

  一時生出歲月如流的感慨來——流光空度,只剩下虛簷明月,白髮飄零,梅花影里,關山愁絕。他知道梅國賓以言語相激,無非是想報殺父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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