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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駱駝倒下還是那峰駱駝,可人呢?人若倒下了,就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

  抵達謝別斯廷之前的最後一天行程,除了紅柳和稀稀落落的芨芨草,視野里沒有一點生機。一路,荒漠英雄紅柳想必給斯文·赫定留下了終身難忘的印象。在筆記中他將謝別斯廷附近的荒漠叫做“紅柳戈壁”。

  12月13日。夜幕降臨。前方閃爍的營地篝火,將斯文·赫定一行迎至被遺忘的絲綢之路上的並未被遺忘的水源地謝別斯廷。當晚,斯文·赫定親自在考察路線圖中標註上了這個地點(即75號營地)的位置,並正式命名為“那林-謝別斯廷泉”。那林是它的經緯度的測定者,謝別斯廷是這裡的地名。

  在謝別斯廷的最後議事中,決定了面臨斷糧、絕餉的考察團的命運:赫定必須留下來,等身體大致復原,再前往哈密。地質學家那林、醫生赫默爾、考古學家貝格曼也留在謝別斯廷陪伴赫定。大隊人馬由徐炳昶帶領,繼續穿過戈壁,奔赴哈密綠洲。

  12月14日夜晚,中外團員紛紛向赫定告別。從離開包頭就為考察團工作的蒙古族駝夫們告別時,赫定臨時作出了一個驚人決定:為保證大隊及時順利趕到哈密,他將自己支配的駱駝全數交給了大隊。這樣,隨赫定滯留在謝別斯廷的,只有那林分隊的8峰駱駝,此外就是4峰不能負重的病駝。而赫定如果遇到意外必須啟程,自少得有25峰駱駝才能夠移營。這樣一來,赫定已經是破釜沉舟了。聽赫定親口說出了自己不可改變的決定,連最強悍的蒙古族駝夫賽拉特也流下了眼淚。就是這個賽拉特後來被培養為司機,全程參加了赫定1934-1935年勘測西部公路交通線的新考察,並獲得了瑞典國王授予的勳章。

  臨別前,徐炳昶教授告訴赫定,他會克服一切困難,嚴格按照約定的計劃,準時趕到哈密,並一俟條件允許,就會接走赫定。

  第二天,駝隊在天剛剛亮就上路了。赫定坐在擔架上目送大隊走進晨曦。

  考察團留守謝別斯廷的營地,設立在一個開闊的平灘。赫定在筆記中這樣形容寂寞的營地:

  北邊,遠方有一叢黑色的山丘,山丘中間夾著幾條淺壑。一座小山丘上,瑞典國旗在迎風飄揚。遠處的瞪羚、野駱駝、野驢也能夠看到旗幟。我們的鄰居只有這些不怕人的野獸……

  在大隊走後不久,有一支漢人商隊駐紮在營地的東邊。商隊答應賣給他們一些糧草,但他們七拼八湊也只有14塊大洋。買完東西,整個謝別斯廷營地就僅剩下1角銀幣了。此後,每天傍晚,大家呆呆地望著西邊的天際,聆聽天籟。

  聖誕節終於不期而至。

  12月25日清晨大家全起來了,照例紛紛猜測:這個苦寂的荒漠聖誕節,究竟誰會是第一個來客呢?等見到了第一批“來客”,大家都驚呆了。考察團忠實的牧羊犬“斯納皮”竟一氣生下了7隻小狗。剛剛睜開眼睛的狗崽個個穿著合體的黑色燕尾服,仿佛在等待人們的邀請,好出席聖誕盛宴。

  斯文·赫定和他的同事在謝別斯廷苦守了近30天。在這個期間,曾一再與商隊相逢。那林對謝別斯廷地區做了綜合的地形學測量,並進行了地質學考察。貝格曼則一直在整理額濟納的筆記。就是這個二十幾歲的青年考古學家不久重返額濟納後,在當地漢代烽燧城障發掘出一萬多枚漢簡。這是20世紀震動學界的文獻發現,人們曾以其與打開敦煌藏經洞,並列為兩大考古成果,並由此出現了一門新學問:居延漢簡研究。

  1928年1月4日,兩個信使沖寒冒雪,來到冷落的探險營地謝別斯廷,帶來了考察團的消息。

  幾乎就在同時,德國籍團員馬學爾親自返回謝別斯廷。他在中國氣象學生劉衍淮的幫助下已經進入了新疆,並在一個離哈密僅僅三四十公里的、叫做“廟兒溝”的村落租到25峰駱駝,還想到為赫定用木頭做了一個轎椅。他是專門來接赫定一行的。他帶來了啟程必須的駱駝,但也帶來了不好的消息。儘管西北科學考察團和它的一切工作是經中國中央政府批准的,但新疆地方政府居然拒絕接納入境。目前在新疆、甘肅、內蒙古交接的地方,已經由重兵把守。徐炳昶教授進退兩難,其他分隊也受阻,甚至被扣押。據說,哈密不但不歡迎他們,而且已經成為臨時戰區。即便到了哈密,怎麼繼續前進,開展工作,是個更困難的問題。

  斯文·赫定決定,等暴風雪一停止,他們就立即上路。1928年1月8日,在離開額濟納整整3個月後,終於從謝別斯廷向西南方的哈密進發了。

  我站在環繞著這個奇異的泉水那然色布斯台音布拉格的蘆葦叢中。如同進入了夢境。

  斯文·赫定在80年前的營地,是設立在目前有一眼枯井的那個位置。一共三頂歷經風雨的帳篷,8峰疲弱不堪的駱駝,陪伴幾個探險家-科學家為不成為大隊的負載心甘情願地自我放逐在這裡。從1985年起,我知道這個泉水已經整20年。在20年間,只要提到這個泉水的名字,我就如同站在那片豐盛的黃蘆中間,我就如同俯身在試探水泉的深淺,我就如同在站在泉水邊上目測它離開北方的山脈有多遠。今天來到泉水邊,我反倒好像忘記了自己是誰,來這裡幹什麼。

  《黑戈壁》十四(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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