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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醒來之後的她天真懵懂得像個未經世事的孩子,絲毫未有半點盛世公主的心機。

  為什麼她將她與駙馬之間的情誼和仇恨都忘得那般乾淨,自始至終都不曾詢問過半句她死之後駙馬的情狀。

  為什麼……她明明是超脫了生死的怨魂,卻那般沒用,那般柔弱,像是半點法力也沒有……

  太子慢慢抬起頭,似是終於理清那些被他忽略的,隱蔽在他和她互相扶持著走過的歲月中,那些說不通的種種。

  滔天的怒氣迸發而出。

  “是你!”

  *****

  那日裴縣之赴洛陽之前,臥在祖母房中熟睡的裴安素睜開眼睛,手指撫上紫檀書案上的《聖祖訓》。

  最危險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地方。

  陳克令和裴縣之互相誤解被對方掠去的《聖祖訓》,自始至終都隨她一道,好生生地放在府中。

  那是他曾駐足的地方,亦是現如今的泰安仍然熟睡的黑甜鄉。

  裴安素伸出手,溫柔地,緩慢地,將書冊一點點地撕扯開來,

  一本薄冊被一分為二,一半厚重,一半只剩下封地的寥寥數頁。那些泛黃的頁面像是在無力地掙扎和哀嚎,眼睜睜看著藏匿其中的泰安的魂魄,像是書頁一般被分成一縷縷。

  有生不生,有化不化,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無時不生,無時不化,其際不可終,其道不可窮。他曾歷經生死,知道存在與虛無的邊界原本便是這樣的模糊。

  十年前她因了他的血氣從書冊中悠悠醒轉,早脫不開與他千絲萬縷的關聯。

  他撕扯著書頁,像是將曾深深嵌在他胸前的她,從書冊中一點點剝離開來。

  指尖有血沁出,倏地消隱在泛黃的書頁當中,恍惚間似看到一片模糊的殘影。

  三魂七魄,天沖靈慧,曾在十年前被他喚醒與他重逢的她,被他以血氣強留了下來。

  他攥緊寥寥數頁,像是攥緊了她留在他手中的殘魄一縷,帶著往昔的仇恨與記憶,帶著他不舍放棄的,她對他最終的依戀與心軟,留在了他的身邊。

  “你生平最愛盧燕,為了盧燕不惜致我於死地。如今便合該由你,親手滅了盧燕。”他低頭,將這場局布得再深一些。

  一本同樣的書冊被一分為二,分別與他撕開的《聖祖訓》黏貼在一起。

  一冊完好的舊書被分成了兩本,一本揣在她的懷中,一本卻完好地放在書案上,靜靜地等待著裴縣之。

  裴縣之以為送出的假《聖祖訓》,自始至終都是他尋覓許久的真書。

  而他自以為的女兒裴安素,卻早已被駙馬的亡魂占據了肉體,承載著覆滅盧燕和裴家的心愿。

  每一份選擇,都有著不同的結局。

  他親手送出的書冊,他親手劃下的鮮血,他親自請回的皇帝,都成為他死在金鑾柱下的原因。

  中秋夜,太子逼奸乳母事發。

  他在昏暗的清涼殿中眷寫著皇帝賜下的《聖祖訓》,指尖划過書頁,冥冥間宛若上天註定,落下了一滴鮮血。

  小小的泰安從書中騰起,懵懂的雙目,再也沒有關於李彥秀的半分情誼。

  仇恨也無,愛戀也無,曾經甦醒過的記憶也無。

  往昔歲月中的斑斑點點,不過是月華高照下,浮生的過客。

  而那夜的裴府之中,裴安素在月光下翻動著面前的《聖祖訓》,那被她強留下的數張書頁之中,果然幻出若隱若現的人影,提示著遠方的宮牆中,亦有人與今夜的他一般,以血氣澆灌著她。

  “醒了啊。”裴安素分明恨意難消,唇角卻情不自禁勾了起來,“這次醒來,你不再恨我亦不再愛我,那你想要的……是什麼?”

  是與舊友重逢,還是助盧燕復興?

  裴安素靜靜地看著書冊中時醒時睡的她,如同窺到了長信殿中日日成長的泰安。

  三魂七魄,她少了被他強留下的那一片靈慧,便如半殘,從此再無法像一個普通的怨靈那樣行動自如,單純懵潼得像個天真的孩子,只能在宿主太子的精心照料之下緩緩生長。

  整整三年之後,他才第一次在太子身後,見到了化成人形的泰安。

  虛弱又不堪,連化形都做得那樣糟糕,竟連普通的人都比不過,更遑論一隻鬼。

  她清澈的目光掠過他,卻半點沒有認出同為精怪的他。

  可這樣的她,卻是他手中最大的殺器。

  原本與太子敵對的裴郡之在得知太子命不久矣之後膨脹了野心。太傅之死雖出乎意料,裴家卻可立於不敗之地。

  陳家、兵權、皇帝,和已是裴家掌中之物的太子,一步步在裴安素的棋局之中,踏入了最終的命運。

  “自你喚她鳳臨,要令她做秦家女兒那一刻,我便知曉你的心意。”裴安素似笑非笑,“泰安蠢鈍,看不清你的心意,我卻知道你早已動情。”

  怎麼不動情呢?在荊棘遍布的宮牆之中,有這樣一個單純天真一心為他的小姑娘,將他的生死看成天底下最重要的事,兩廂廝守。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而一旦情難自己,陰陽交合,生人與死魂水乳交融,太子必死無疑。

  “只是沒想到你們二人孤男寡女乾柴烈火,卻足足等到雲州你才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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