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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縣之對皇帝的那句“得聖祖訓者必死無疑”本是編出來的誑語,卻在太子這裡變成了現實。

  “而我更沒想到的是,她竟會為了救你,滅了自己的元神。”

  裴安素:“殿下所遇泰安,從來只是殘缺的她。如今她為了救你自毀元神,卻陰差陽錯,留了殘魄一縷在我這裡,你又待要如何?”

  想救她,還是想殺我?

  情之一字,本就是無時不生,無時不化的雙刃劍。

  世間安得兩全法,能讓他在家國和情義之間全身而退?

  不過是瞬間的猶豫,太子手中的金刀驟然出鞘,直直朝面前的裴安素揮去。

  千鉤一發時,裴安素卻險險避過,冷冷回眸道:“泰安,你這一世愛上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此時動手,裴安素只當太子已是選擇了江山,憤恨之餘又有一絲痛快。

  裴安素再無猶豫,藍色的書封被他一把拋向空中,眨眼的瞬間,從書冊之中躍出一支小小的,捲成一團的,白色的紙箭,直直朝太子沖了過來。

  仿佛宿命的輪迴,許多年前曾為了太子沖向大司馬陳克令的泰安,如今化作了沖向他的利箭。

  那些被裴安素一滴滴鮮血灌養的日子,她終於被養成了刺向他的最後一刀。

  而那一瞬間,太子愣愣地看著,握著金刀的右手明明已經抬起,卻又怎樣也無法朝著那白色的紙箭揮過去。

  這一場局,李彥秀足足謀劃了三十年。

  而太子從遇見泰安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沒有了絕地反擊的機會。

  砍下去,劈碎她,再與裴安素血戰到底,護盧燕江山血脈不斷。

  可這樣爛到根子裡的血脈,又有什麼維護的必要?

  生與死的邊界到底在何處?無時不生,無時不化,際不可終,道不可窮。他投生在皇家,歷經苦難永失所愛,又值得不值得?

  “殿下!”太子聽到李將軍驚怒交加的聲音,下意識地轉過頭來,輕聲說:“我死後,絕不入渭北嵯峨山的皇陵。”

  三十年苦心積慮臥薪嘗膽,放棄了一切謀求皇位的,是曾經的駙馬李彥秀。

  而在這場血腥的宮斗大戰之中,得到回報的亦是曾經的駙馬李彥秀。

  朦朧之中,太子睜開雙眼,卻只看到了一片炫目的鮮紅。

  耳邊隱約傳來李將軍的怒吼聲,箭矢如雨般落下,長箭破空的嗖嗖聲撲面而來,四周火海一片,灼熱的溫度隔著衣服傳來,

  而他的意識漸漸模糊,劇烈的疼痛被不知何處傳來的喪樂撫慰,前所未有的寧靜和愜意鋪天蓋地籠罩下來。

  死期將至,他最後一瞬的執念是:“與她重逢。”

  不能同生,但終共死。

  清涼殿迎來了,盧燕王朝最後一次的大火。

  *****

  元康二十年,太子盧睿宮變當晚,被守在宮城內的太子妃裴安素暗害。

  盧燕王朝一夕覆滅。

  裴家與太子舊部之間的戰爭延續了數月。太子死後,七萬精兵霎時群龍無首四分五裂。李將軍與應先生在五城兵馬司的都指揮使錢將軍的接應之下,由宮中成功突圍,一路退守洛陽。

  裴家雖以裴郡之為首,布兵打仗卻多倚靠宛若天降奇兵的太子妃裴安素,由長安朝東步步推進。

  清流一黨,朝中影響無人能敵。

  失去了太子的李將軍和應先生劣勢漸顯,退守路上接連吃了兩場敗仗,死傷頗重。

  然則三十年的歲月兜兜轉轉,冥冥之中的一切都早有端倪。

  這世間還有一人,尚未收回他被欠下的血債。

  秋日裡,東突厥薛延陀部第三次起兵。大將哥舒海率大軍南下直逼去年折戟的雲州。

  而這次,再也沒有銅牆鐵壁一般立在北境與京師之前的太子盧睿。

  天縱奇才,瞋目橫矛,單騎突陣,性驍果而尤善避槊。

  突厥神將哥舒海一路南下如入無人之境,京師空虛,而闔軍東征的裴家軍因回防無力,只能將長安城拱手讓人。

  元康二十四年,腹背受敵的裴安素終於倒在了哥舒海的弓弩之下。

  得知消息的李將軍大開洛陽城門,放突厥大軍入城,單膝跪倒在哥舒海的面前:“盧燕既已不在,少林當日曾立誓約,誰人手刃裴家替殿下復仇,我便盡忠於誰。還望將軍念及往日順州城中盧燕百姓,善待燕人。”

  哥舒海曾與李將軍數次交鋒,深贊他布兵為人,聞言俯身將李將軍扶起。他素有“滿將軍”仗義行俠的美名,在百姓當中頗有威望,此時朗聲許諾道:“將軍盡可放心。我為燕人之子,受燕人恩惠,絕不會濫殺百姓。”

  其後兩年,燕境平定,阿咄苾攜突厥薛延陀舉部南遷,於長安城內稱帝,改國號為“遼”。

  一向謹慎的哥舒海,這才跟隨在阿咄苾的身後,踏入了宮城之中。

  三十年的歲月兜兜轉轉,冥冥之中的一切都早有端倪。

  一草一木,都是那樣的熟悉。

  情愛從來無須繁花似錦的過去,只需兩顆真心在一路摸爬滾打中漸漸靠近。

  最難相忘的,從來都不是生死婚喪,而是平淡生活中那些不經意的瞬間。

  分明初次來此,他卻像是在垂眸抬眼的每一個瞬間,找尋某個人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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