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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傳說不就是口耳相傳的以訛傳訛?眾口鑠金到了最後,是真是假又有誰能分得清楚?

  唯有眼前唾手可及的榮華富貴,是真的。

  裴縣之又循循善誘:“大司馬看您天潢貴胄,欲將親生女兒嫁給您。又怎會在此時對您下手?”

  木匠一愣,口中喃喃道:“我已娶妻……”

  裴縣之微微勾唇,什麼也沒說,只在那木匠肩上用力按下。

  千言萬語,盡數消弭在沉默當中。

  隔著灰藍色的布簾,卻有另外一人立在廊下,將兩人這番對話一字不漏地聽了進去。

  太傅走後,木匠妻子推開布簾抱住了丈夫,淚水漣漣勸道:“榮華富貴如過眼雲煙,一家人齊齊整整不好嗎?睿兒如今已經記事,若是他日得知你賣妻求榮,可能諒解你?又當如何看待你這個父親?”

  她動之以情曉之以禮,拿當年秀才丈人出資供他讀書,又因他蠢鈍懶惰求學無法,轉而資助了木匠鋪子的往事苦苦哀求,卻被木匠目光閃爍地避開:“……事到如此,已由不得我。”

  “由不得我”四個字,將她十年一夢的夫妻恩愛徹底打醒。

  “刃下挑心,有辱不生嗔,做無爭士,常行大善人。無論遇到何事,切記戒急用忍,心頭永存一刃,方能長長久久立足。”她握著兒子的手,細細叮囑。

  她跪在洛陽西靈山北麓的報恩寺下:“生亦何歡,死亦何苦?惟願我兒得上天庇佑,平安此生。我便是化成鬼,也唯有這一心愿而已。”

  亦有求來神卦,她顫著雙手不敢打開,埋在檐下的曇花中。

  曇花韋陀,祥瑞天花,以大福德力故,感得花開輪迴。

  “我願陰天再現,涅槃之後守護眾生,於世間燃正法燈指引前路,於萬千劫難之中調伏眾生,雨中散香教化前生。”她輕聲念道,“願我夫君回心轉意,願前路再無齷齪黑暗,願我兒平安長大……”

  太子盧睿,靜靜地陪伴在她身邊。

  她溫柔的囈語仿佛仍在耳邊,可數日之後,他卻只能看著陳家的僕婦,往她的脖頸上套上一圈又一圈的白綾。

  當日出事,太子曾站在廊下苦求。木匠皇帝有著滔天的心虛,終究轉過頭。

  卻在那一瞬,看到了兒子眼中深深的恨意,

  其後皇帝娶了陳氏女,順利登基。

  皇后極為貼心,太子亦是擋在他身前,與陳家相扛的天然屏障。

  大司馬日復一日地老去,皇帝卻還年輕。

  他在看似波濤浪涌風雲變幻的朝堂中維持著平衡,如履薄冰,一點點地規劃著名金玉滿堂的前路。

  卻在太傅堅持要將女兒嫁給太子的時候——皇帝起了戒心。

  “既然都是嫁女……嫁給睿兒豈不委屈?不若入宮為妃?”皇帝試探。

  太傅心中冷笑,這等不恩不義不仁不善之人,如何投靠?何況你數年無子,焉知能生還是不能生。

  裴縣之低下頭,笑道:“臣教導殿下多年,對他性子再了解不過,十分相襯……”

  一向多疑的皇帝在那一瞬間,猜到太傅想扶持的人是太子。

  妻子臨終前,兒子眼中掠過的恨意在皇帝的腦海中愈發清晰,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若是他與陳家斗得兩敗俱傷,卻被扶持太子上位的裴家搶去了皇位,豈不是愚蠢到家?

  皇帝打了個寒顫,想到了一直供奉在昭陽殿中的那本《聖祖訓》。

  當日裴縣之說得冠冕堂皇,“多則十年,少則五年”的話語盤旋在心間,此時他卻驟然分不明,那留在他殿中的《聖祖訓》到底是為了殺陳家,還是為了殺他。

  如今……已是他登基四年有餘。

  待到太子大婚領職,不是……正正好五年?

  皇帝不寒而慄,萬般心緒湧入心間。

  再次看到兒子低垂著頭顱,萬般乖覺地跪在身前,皇帝沉默良久,耳邊卻恍惚聽到妻子低泣著質問:“他日睿兒長大,又當如何看你?”

  皇帝將《聖祖訓》賜給了兒子,雙手不由自主微微顫抖,宛如遞出致命的毒藥。

  而小太子謹遵聖旨,拿著薄薄的書冊眷抄,卻在那一夜召喚出了泰安。

  可太子並不知道的是,在那晚,裴太傅府中,裴安素手中也有同樣的一本書。

  同樣的,薄薄的藍色封底的,焦黑古樸的《聖祖訓》。

  “可曾想過,為何本一心與你為敵的裴郡之,卻在聽我入府規勸之後,一心拱你上位?”

  “可曾想過,為何一心拱你上位的裴家,卻在雲州困解之後立刻出手,剿滅了你身後最大的助力秦家?”

  “可曾想過,為何你一舉一動我皆不畏懼,一心篤定你必死無疑,行蹤盡皆掌握於心?”

  裴安素輕輕抬頭,手臂微晃,那書冊中小小的人影也跟著晃動,迷濛的眼睛,像是絲毫分辨不出身在何處。

  “你的身邊有細作叛徒……從來沒懷疑過嗎?”她問。

  太子懷疑過。

  可是從來沒有懷疑過泰安。

  而他此時望向裴安素手中的那張剪影,隱隱約約明白了什麼。

  為什麼多年前的中秋夜,她醒來的時機是那麼地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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