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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韻渾身顫抖,她雙手緊握成拳,低低道:“蘇嫂子,你為何要害我?”

  蘇進家的身上一震,也不敢抬頭,只匍匐在地,狠心道:“奴婢不敢,三奶奶不必再說了。”

  盧氏輕輕笑了笑,抬手端過一旁新換的熱茶,掀開蓋碗撥了撥茶葉飲下茶水滋潤喉嚨,這才放下茶盞,指著周韻嚴厲道:“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好說的?你以為友哥兒一病不起你就能一手遮天將這些事情掩蓋了麼還是,你根本就希望友哥兒就此沒了,你就好正大光明拿我蔣家的銀錢去貼補自家?老太太當初口口聲聲說你是個白虎煞星,如今看來你不僅克夫,還是個敗家的惡婦!”

  周韻緊緊閉了眼,低頭道:“此事侄媳婦不認。……若是伯娘定要追究,侄媳婦願意去老太太面前道明原委。”

  盧氏咄咄逼人,明顯是早早便開始造了個局等著自己鑽。可是為什麼這麼巧,蔣世友一病倒她就來發作?難道蔣世友這突如其來的昏厥並非那麼簡單?周韻心頭一凜,不敢多想。

  為今之計,自己已經被敗壞了德行,只怕唯有老太太來了才能壓得住盧氏的氣焰。

  周韻的心思盧氏怎會不知,她嘲諷般彎了彎嘴角:“如今老太太病重,你這無德無行之事怎麼好去煩擾她?若是病情加重,豈不是我的過錯?我身為長輩,自然有資格代替你過逝的婆婆來處置你這個無德的媳婦。”

  聽得這話,周韻強作出的鎮定徹底垮掉,她顫抖著說:“伯娘……你的意思是?”

  “你入我門四年,並無子嗣,又做下這等辱及家門之事,早已犯了七出之條。我這便做主替友哥兒寫一封休書休了你!”

  一言好似晴天霹靂,屋內眾人皆呆若木雞。

  周韻猛然抬頭,定定地看著盧氏,盧氏也不避開,直勾勾與她對視。半晌,周韻突然淡淡笑道:“相公他有手有腳,休書也不勞伯娘,待他醒來,若是執意要寫休書,我認了便是。但如今他生死未卜,我與他夫妻情深,這休書,我無論如何也不認的。”

  盧氏哪裡料到她死到臨頭尚且如此嘴硬,不免大出意料,眼見事情發展出了自己的預料,盧氏不免憤恨,她怒極反笑:“如此說來,你是要死賴在我蔣家了?”

  旁邊丫鬟婆子會意,往前逼了一步,目光灼灼看向周韻。眼見情勢頗有些兇險,周韻淡淡瞥了眾人一眼,雲淡風輕道:“媳婦是明媒正娶抬進蔣家的,自然不能走得這麼不明不白。若是伯娘執意要斷此事,不如將縣令大人請來斷一斷這樁公案,如何?”

  踢到縣令,盧氏眼一眯,笑道:“怎麼?仗著有個縣令族叔,便有恃無恐了麼?你可別忘了,他雖是你的族叔,卻也是我蔣家的姑爺!”

  周韻低頭,靜默不語。但見她立得筆直的樣子,卻是絲毫也不打算退讓。

  這回卻是盧氏氣得發抖,她哪肯看著謀劃許久之事功敗垂成,便往旁邊使了個眼神,要她們先將周韻制服拿下。橫豎已經撕破了臉,索性放開手來干。那婆子點頭會意,正待下令,忽聽得後頭一聲低低聲音:“三爺他……寫過休書的。”

  眾人大驚,循聲望去,卻見縮在眾人後頭的薛姨娘小心抬起頭,她一身舊棉衣,發間只插著一支金包銅的釵子,模樣寒酸得與廳內眾人格格不入,偏生一雙眼內隱隱戾氣,只狠狠盯著周韻。

  撕破

  眾目睽睽下,薛姨娘慢慢走上前來,從袖子裡緩緩掏出一封皺巴巴的信,雙手捧著呈上。

  盧氏面色陰沉不定,拿不準薛姨娘到底是何意思,她眼神微動,掃了屋內眾人一圈,對周韻道:“我們這裡誰也沒三奶奶識字多,不如由三奶奶看一看真偽吧。”

  薛姨娘一頓,只得側過身子將信奉與周韻。

  周韻卻是不動,只直直看著薛姨娘的眼睛,見她眉眼疏淡看著斜下方,卻是一絲眼風都不肯與自己交匯。周韻按捺住心跳如鼓,伸手將信接了,抽出信紙,展開來細細看了。

  佳玉偷眼瞧著,只見周韻眼睛定定看著手中信箋,那本來就蒼白的臉色連最後一絲血色都沒有了,手也越來越抖,最後幾乎握不住那單薄的白色紙張。

  “今有秦楚蔣門周氏,嫁入數載無子,犯七出之條。故立此休書休之,此後各自婚嫁,永無爭執。恐後無憑,自願立此文約為照。立約人蔣世友甲申年三月初三”蔣世友不喜印信,畫押處並無印章痕跡,只有一個血紅的指印。

  字跡是曾經很熟悉的秀氣小楷。今年是乙酉年,甲申年指的就是去年,而這封休書,是在去年三月寫下的,那時候的蔣世友還是真正的那個,這封休書,也是他自己的真實意思……

  周韻恍惚間只覺身處懸崖邊,脊背陣陣發涼,偏偏周圍無路可退,只有冰天雪地,寒風刺骨。

  盧氏冷眼看著她面無血色的模樣,心內猜測只怕這休書有八成可能是真的,她有些疑惑地看了眼薛姨娘,弄不清其中到底是什麼緣故,她心中關切,忍不住身體微微前傾,冷冷對周韻道:“三少奶奶,你看這休書——可是真的?”

  周韻動作輕緩將信箋照原來的摺痕細細折好,又小心裝回信封里,不過是片刻之間,急促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退卻了慌張之意,只餘一片荒寂。她淡淡道:“是真的。”對於世間人來說,日期是什麼時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一封貨真價實的休書,這就足夠成為她們名正言順的理由。

  她背後的紅袖大大地倒抽一口涼氣,又立刻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其他人雖吃驚,但見盧氏面色不善,在她面前卻是半聲也不敢出的。

  盧氏心中一喜,鬆了口氣,緩緩靠在椅背上,道:“三少奶奶,如今連休書也是全的,你還有何話說?”

  周韻一聲不吭,垂手立著。

  盧氏怒極,一拍扶手,大喝:“周韻,你還要裝糊塗到幾時?都到這種地步了,還想著拖延下去麼?我倒要看看,今天休你,誰敢攔著!”說著手一揮,左右婆子丫鬟面色不善紛紛舉步上前,形成合圍之勢朝周韻逼去。

  佳玉的嘴不由自主地張大,似乎要喊叫出來。盧氏似有所感,淡淡掃了她一眼,目光有如徹骨寒風,掃得佳玉忙捂住口低下頭,縮在一邊。

  屋內局勢已是不可挽回的一邊倒,僅憑周韻和屋裡幾個丫頭決計坳不過盧氏一行人,況且因著盧氏占了個長輩的身份,無論如何自己都不能對她做出忤逆之事。

  這些道理盧氏的人也懂,所以她們並沒有真要動手的意思,只是靠著人多勢眾想要形成威嚇之勢。那些人只停在周韻身邊五六尺遠就站住不動了,全都面無表情,直勾勾看著她。

  周韻手在袖子裡拳頭攥得死緊,今日之事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這幾日為了蔣世友突然病倒,她已經是有如失伴孤雁一般茫然失措,哪裡提防得了盧氏毫無預兆突然發難,甚至薛姨娘手上這封休書到底是怎麼回事都完全不知,倉促間全無應對之策。

  周韻心裡猛然一驚,什麼時候自己竟變得這般沒有算計,居然連一絲蛛絲馬跡或是預兆都不曾發現,惶惶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她唇邊泛出淡淡自嘲般的苦笑,果然是生於憂患,死於安樂。自從為竹茵報仇之後,自己的心一日比一日軟,於後宅內鬥中的心思淡了許多,早已沒有當年的鬥志。

  她抬頭往臥室方向看了一眼,也是因為那人的溫柔相對,珍視珍重,便讓自己解了戒備之心,好似有了靠山般有恃無恐。一念及此,腦中便不由自主聯想到這幾個月來種種情意,點滴回映在眼前,心裡恍惚間竟軟糯如綿,不知該如何是好。

  盧氏見她不慌不忙,唇邊隱隱竟是帶笑,又目似含情看向蔣世友臥房,以為周韻留戀不舍,不免冷笑道:“友哥兒被你克得昏迷不醒,你若還念幾分夫妻情誼,就早早去吧,興許他煞氣一除便逢凶化吉病痛全消也說不定。”煞星克夫這話原是早先老太太氣中口不遮攔說出來的,平日沒人敢說,加之周韻和老太太關係緩和,也無人再提,今日三番四次從盧氏口中說出,頗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終究是大勢已去,周韻僵直的身子慢慢動了動,卻是低頭啞聲道:“伯娘之命,不敢不從。容我收拾打點一番,再離去不遲。”

  盧氏不在意地拂了拂袖子上莫須有的塵土,貌似不經意地掃向一旁婆子手上拿的那本帳冊:“還有什麼好收拾的?外頭馬車已經備好了,現在便將你送回周府,大家都便宜。”

  佳玉驚訝地瞪大了眼,一點預兆都不見地休人,立刻趕人,連財物嫁妝都不讓帶走,這……

  她不由自主往門的方向看了一眼,太太來得突然,弦歌又被抓走,根本來不及派人去通知老太太,若真由著太太這樣,只怕事情就真的無可挽回了,她心內焦急,神色便有些慌亂。不知是不是感到她的焦躁不安,周韻微不可查地掃來一眼,眉微皺著,眸中寒光歷歷,似有深意,佳玉不由得眼皮子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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