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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這一生,年輕時夫君謙和疼愛,兒女孝順,雖然中年喪子喪夫,白髮人送黑髮人,卻仍是一派風風火火的烈脾氣,在家裡說一不二,誰知事有盡時,到得晚年,兒孫出了這許多事故,讓她這個風燭老人寒盡了心。

  周韻嘴唇動了動,想說些貼心安慰的話,老太太緩緩搖了搖頭,對他兩人道:“回去吧,你們兩個身子都不算好,這大冷的天早些回屋歇著吧。”

  夫妻兩個還待繼續留下來侍奉,卻見老太太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自己歪身面向里躺了,齊媽媽打著手勢讓兩人出了屋。

  過了穿堂,才要掀開最後一道厚厚門帘,迎頭一個人冒著風雪寒氣走了進來,細看確是蔣小玉,她被關了好些日子,消瘦了不少,一雙水杏眼越發顯大,神態也沉默蕭條。

  蔣世友和周韻都曾經幾次探望,都被看守的媽媽以小姐身體不適不見客為由擋了回去,他們只好遣人送了些糕點並書籍給她聊以解悶。縱使除夕當日,蔣小玉也沒露面,回事的媽媽說她也感了風寒,病臥在床。

  乍一見面,蔣小玉倒先笑了:“三哥,三嫂。”蔣世友見了妹妹倒也歡喜,上下打量了她幾番,見她雖憔悴,精神卻還好,也笑道:“身體可好?幾時到哥哥那裡去玩吧。”蔣小玉笑笑,正要回答,裡屋秦媽媽掀帘子道:“四姑娘,老太太有請。”

  蔣小玉便抿了唇,凜了心神,對兄嫂歉意一笑,抬步往裡屋去了。

  蔣世友夫妻兩個自坐了馬車回府,昨夜又下了一場雪,如今厚厚的積雪尚未化,馬車踩在重重疊疊的轍痕和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沁涼的寒氣彌散在空氣中,心神微涼,蔣世友的手爐里炭火快要燃盡,周韻便從馬車的小筐子裡夾了幾塊替他放進去,貌似不經心問道:“近來天寒,三爺被子可暖?衣服厚度夠麼”蔣世友道:“都很好。”

  許是長時間不曾親密交談的緣故,乍一開口,便莫名地顯得有些故作姿態的冷冰冰,蔣世友頗有些尷尬和後悔,可是又憋著些氣,不肯再低頭。

  一時無話。周韻低了頭不再開口,蔣世友微有些尷尬,自向外挑了一些帘子,看外頭白雪皚皚的場景。

  本以為這日又和往常一樣,平靜又帶著些許遺憾地度過,可到了晚間天黑後不久,忽聽得蘭廳人聲鼎沸,眾人進進出出,亂成一團。周韻心急,親自過來,才掀開門帘子卻有一個人猛地扎了出來險些把她撞翻,周韻險險扶住門框,低聲喝道:“急什麼?”

  這人卻是九兒,她哭喪著臉,拉著周韻泣道:“三奶奶,三爺他……他不好了……”

  周韻心頭一沉,寒涼入骨,她猛地一把攥住九兒:“你說什麼?什麼不好了?”

  九兒只覺自己胳膊都要被鉗斷,她反射地抽了抽手,卻抽不出來,只好哆嗦著回周韻道:“三爺剛剛在試藥,誰知才咬了一口下去,整個人吐出一口血來,往後栽倒,怎麼推也醒不過來。”

  周韻大驚,一把推開九兒,自己疾步走進了屋,博古架旁桌椅歪東倒西,糙藥枝葉撒了一地,旁邊明晃晃一攤暗紅的血。周韻一陣眩暈,忙扶著架子穩住身形。又見佳玉慌慌張張從屋裡出來,驚慌失措喊道:“三奶奶,三爺他……”

  周韻咬咬牙,急急忙忙往內去了。卻見蔣世友仰面躺在床上,雙眼緊閉,唇邊猶有血跡。巧鳳正在試圖掐他人中,旁邊有小丫頭試著用熱巾子給他擦拭手腳,卻毫無反應。

  休妻

  周韻急得好似熱鍋上的螞蟻,卻又腦中一片空白,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虧得弦歌臨危不亂,派人出去通知蘇進家的把大夫請來,又特地囑咐不要聲張,以免風聲傳開驚到西府的老太太。

  幾個秦楚有名的大夫才出了蔣家西府的門,不多時又被東府悄悄接了去,眾人忙忙地給蔣世友診了脈,卻都皺了眉頭,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說蔣世友脈象看似平穩,應不至於昏厥才對,可是事實卻是無論是針灸餵藥或是放血,都沒能讓蔣世友醒過來,大夫們又驗過了蔣世友昏迷前嘗的一味糙藥,是很平常的藥糙,實在找不出異常之處。這幾個大夫也說不清為什麼好端端的人會突然吐血暈倒,而且面色越來越蒼白。

  周韻強定了心神,讓大夫們商議著定了個方子,熬了藥給蔣世友灌了下去,只盼著能有奇蹟出現,或許下一刻就能清醒,偏直到深夜也不見醒轉,周韻心急如狂,一直在旁邊守著,片刻不曾合眼。

  這奇怪的昏厥一直持續到第二天傍晚時分,算起來蔣世友已經暈了整整一天一夜十二個時辰,他面若金紙,氣息越來越微弱,幾乎便是彌留之狀。

  周韻心裡隱隱有不祥之感。她知道這個夫君的來歷,此刻不免驚慌,難道是時辰已到,牛頭馬面要將這縷神魂重新收走麼?她心慌意亂下正要命弦歌去城外白蓮庵祈福,卻見外頭有人來報,夫人盧氏來了。

  怎麼此時她竟來了。周韻無暇細想,忙忙地迎了出去。正要福身請安,盧氏卻袖子一甩,冷哼一聲,自顧自帶著一堆丫鬟婆子盛勢凌人地往屋內去了。

  到了蔣世友床頭,盧氏憂心忡忡地看了蔣世友的情形,又拉著大夫們逼問了一通,大夫們仍是面面相覷,說不出所以然來。盧氏怒火頓盛,一拍桌子把人都趕了出去。

  幾個姨娘聽聞夫君病危,大夫人在正房裡發脾氣,急急忙忙趕了過來。齊刷刷站在周韻身後。

  盧氏端坐在大背椅上,也不用茶,只管對周韻道:“友哥兒媳婦,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好端端一個人就突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周韻躬身垂手立著,道:“侄媳婦也不知是何故,想來還需多請幾位大夫好生看看。”她心裡惦記蔣世友,也沒有心思多想其他。

  盧氏一拍扶手,眉毛倒豎,喝道:“你是他媳婦,夫君病重這麼大的事,居然瞞著不稟報長輩,到底是何居心?”

  周韻心頭一震,她只顧著擔心蔣世友的病情,並未留意到盧氏今日的異常,她略抬頭看了看四周,盧氏帶來的丫鬟婆子幾乎把持了整間屋子,兩個孔武有力的粗使婆子更是有意無意堵住了蘭廳正門兩邊。

  周韻暗道不妙,她垂下眼,恭敬道:“因著近日老太太身體欠安,侄媳婦擔心三爺病倒之事讓老人家病情雪上加霜,所以想著先瞞著,待三爺好了再告知老太太和大老爺大太太。”

  盧氏冷笑道:“話說得好聽,誰知你心中是怎麼想的?”她對旁邊一個婆子做了個手勢。

  那婆子會意,上前來將一個帳本扔到周韻腳下。

  盧氏指著那帳本道:“這裡頭是你這半年來貪下的我蔣家家財,你假借管家的便利,將家裡大筆銀錢買下田地,卻只記在你自己名下,又支使人在外頭放印子錢,得了幾千兩的利錢都送去了你娘家。如今證據確鑿,你還有何話說?”

  周韻完全被震懵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拾起帳冊翻了翻,全然是陌生的數字,偏偏裡頭那些畫押處的簽名和自己筆跡的幾乎一摸一樣,錢財來源處也都一項項條理分明記載著蔣世友名下鋪子的收益。這是一份幾乎能以假亂真的帳本,而且,必定是非常熟悉蔣世友名下產業錢財的人所偽造。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當是將蔣貴媳婦那份帳以及jú芳所放的利錢這幾項聯合在一起造出來的,除非將這個和自家真實的帳本一一核對,否則一眼難以辨認真假。

  周韻心頭如冰水倒灌,全身寒涼,這樣的一份東西,只怕是籌謀許久的產物,此人不知背地裡謀劃了多久,竟然這般周密。自己今日只怕是要背黑鍋。

  周韻定定神,道:“這帳冊看似真,其實乃是偽造。”

  盧氏輕蔑地笑了笑,懶懶歪靠著扶手,道:“早就聽聞侄媳婦足智多謀,機巧善辯,如今物證已在,若無人證,只怕你不能心服口服。”她對旁邊小丫頭努努嘴,小丫頭會意,從外頭帶了個人來。

  周韻耳邊聽著熟悉的腳步聲,心幾乎沉到谷底。

  蘇進家的慢慢走到一邊,跪下道:“給大太太,三少奶奶請安。”

  周韻慢慢側眼去看她,眼神寒涼如冰,蘇進家的心頭一跳,不敢和她對視,忙垂下頭,手緊緊擰成一團。

  盧氏笑笑,道:“蘇進家的,你家三少奶奶說這帳冊有假,今日,你倒來說說,這究竟是真是假?”旁邊小丫頭從周韻手裡取過帳本,交到蘇進家的手上,她細細翻了許久,慢慢將帳本合上,俯身道:“回大太太的話,這帳本里的記載,樁樁件件都是事實,大太太若不信,可以去奴婢那裡將府里的魚鱗帳冊取來一一核對便是。”

  一言既出,屋內眾人都驚住了,鴉雀無聲。眾姨娘面色詭異,面面相覷。弦歌一臉焦急,正要分辨,卻被人堵了嘴巴拉去了外面,佳玉看得心驚膽戰,只站在一旁不敢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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