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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液池西南岸的清暉閣前,有一塊彩旌和錦幡圍飾的平地,向來作為教坊演練歌舞之處。今日,這裡歌舞又起,宮娥們隨著樂聲翩翩起舞,舞動的身影倒映在太液池的碧波百頃中。她們的背後是雲煙浩渺的太液池,隔岸承香、含涼、紫蘭諸殿飛檐翠瓦、畫棟朱梁,如同月中蟾宮,人間仙境。

  煞風景的是,從麟德殿的方向仍不時有捶打敲擊聲傳來,把一闋好端端的《霓裳羽衣曲》攪得支離破碎。當舞曲由慢轉快時,宮娥們的舞步也變得零亂起來。

  皇帝面沉似水,朝教坊內官搖了搖頭。她見勢不妙,趕緊叫停。

  “走走走,你們快退下!”她一邊忙不迭地向宮娥擺手,一邊跪倒在皇帝面前。

  “你們怎麼回事?”皇帝慍怒道,“再過三天就是慶典了,這支舞怎麼還是跳不好?”

  “是奴婢失職,請大家責罰。”

  “責罰你們有何益?朕要的是《霓裳羽衣舞》!”

  內官匍匐於地,一個勁地發抖。

  皇帝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還不快去練!”

  “大家,”內官向上磕了個頭,“那把琵琶是不是可以……”

  “琵琶怎麼了?”

  樂班第一名的琵琶女出班跪倒,懷裡緊緊抱著一把紫檀琵琶。

  內官戰戰兢兢地回答:“稟報大家,這把琵琶我們實在用不好。請大家開恩,允許我們用回原來的。”

  “你們用不好?”皇帝厲聲質問,“你知道這是誰用過的嗎?”

  “知道,知道!”內官磕頭如搗蒜,“正因為它太尊貴了,我們、我們真的是承擔不起啊!”

  “算了。”皇帝十分掃興,“你們回教坊繼續練習吧。三天之內必須練成,慶典上若再有差池,後果你們自己清楚。”

  “是。”內官見陳弘志朝自己使眼色,趕緊將紫檀琵琶交到他手中,慌慌張張地退了下去。

  陳弘志小心地把琵琶捧上御案。

  皇帝問:“你可知這把琵琶的來歷?”

  “奴不知。”

  皇帝輕輕嘆了口氣:“它是楊貴妃曾經用過的琵琶。”

  “哦!”陳弘志瞪圓了雙眼,其實他對楊貴妃知之甚少,但看到日前吐突承璀將這把紫檀琵琶送來時,皇帝愛不釋手地把玩了很久,又命教坊第一的琵琶女演奏它,今天還親自觀看她們的演練,可見他對這把琵琶極為珍愛。所以,陳弘志也竭力做出驚異的表情來。

  “可惜啊!現如今的大明宮中,已經無人能夠奏好它了。神器雖還,天籟依舊難覓啊。”皇帝的聲音中滿是惆悵。

  “大家,吐突將軍來了。”陳弘志低聲通報。

  “來得正好。”皇帝的表情開朗了些,招呼吐突承璀上前來,“你把它送回興慶宮去吧。”

  “興慶宮?”

  “是啊!勤政務本樓上。你知道應該放在哪兒。”

  “是。”吐突承璀趕緊答應。

  皇帝猶有不舍,輕輕撥了撥琵琶的弦,苦笑道:“這麼好的五弦琵琶,教坊中竟無人能夠彈奏,給她們也是暴殄天物,罷了罷了。如果……”他的聲音突然低落下來,若有所失地說,“說不定杜秋娘能彈得好它。”

  吐突承璀和陳弘志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又都趕緊斂容肅立。

  “不管怎樣,白居易獻琵琶,這件事做得好。朕應不應該獎勵他?”皇帝看著吐突承璀道,“白居易貶去江州有段時間了,如今台州刺史一職正好空缺,要不然就把他量移到台州去?”

  吐突承璀的眼皮跳了跳,躬身道:“大家,白居易被貶還沒滿三年,現在就量移嗎?”

  “嗯?”

  “奴是覺得早了點,太便宜了他。”

  “你呀,也太小氣了。朕不是說了要獎勵他嗎?貶滿三年再量移,就算不得獎勵了。”

  吐突承璀看出皇帝心情不錯,便繼續恃寵賣乖道:“江州原就是個好地方,白居易遭貶謫還能過得那麼舒服,寫了首《琵琶行》又流傳開來。若是再讓他去了台州,更不知要得意成什麼樣子了。”

  皇帝微笑:“若不是白居易的這首《琵琶行》,傅練慈也不會將紫檀琵琶託付給他。”

  “算他識相,到頭來還懂得要把琵琶交上來。”

  “否則還能怎樣?”皇帝一收起笑容,便恢復了冷厲的表情,“他知道傅練慈的身份,也明白紫檀琵琶的來歷,再匿藏的話就是存心欺君,他這輩子還想在朝為官嗎?”

  吐突承璀附和地冷笑了一聲。

  “不過,你說得也有點道理,還是讓白居易在江州繼續待個一年半載吧。台州刺史的人選,朕另外考慮。”

  “大家英明。”吐突承璀道,“奴把柳泌送回老地方了。”

  “哦,他怎樣?”

  “全招了。包括蠱惑百姓、打壓佛門、妄圖一統道門各宗當首領等等。他手下那個叫乾元子的,也承認了占據樓觀道、打砸仙遊寺,還有在青城山和天台山上乾的所有勾當。”

  “不談別的,柳泌為了力壓道門各宗,企圖毀掉聖物玉龍子。單單這一條就死有餘辜!他可知罪了嗎?”

  “他敢不知罪!”吐突承璀鄙夷地說,“您別看他往日囂張得很,被戳穿了真面目後就變成一條癩皮狗,怕死求饒的樣子著實叫人不齒,虧他還是個道士呢。哦,他們還招出一件韻事來。”

  “韻事?”

  吐突承璀滿臉壞笑:“他們為打聽玉龍子的下落,逼死了通州刺史的妾。至於這個姜夫人嘛,和通州司馬元稹之間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瓜葛。”

  “元稹麼……”皇帝漫應一聲,似乎沒多大興趣。沉默片刻,又道:“朕的丹藥?”

  “哦,奴讓柳泌又煉起來了。為求聖上饒命,柳泌發誓使出看家的本領為聖上煉丹,奴也會一直盯著的。”

  皇帝這才點了點頭。

  過了片刻,吐突承璀鼓起勇氣說:“不過奴覺得,那個丹藥大家還是少……”

  “嗯?”

  吐突承璀忙把後面的話咽了下去。

  “對了,你最近要多多留意論莽替。現在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出意外。”

  數日前,吐突承璀為了逼迫禾娘招供,竟想出一個惡毒至極的招數,把禾娘送到吐蕃囚犯論莽替的地牢中,供給吐蕃人蹂躪。他的理由是:禾娘畢竟是個少女,即使能熬過嚴刑拷打,也絕對無法忍受野獸般的吐蕃人的凌辱,肯定會精神崩潰的。可他沒想到,禾娘竟寧願被活活虐死,至死不肯屈服。

  吐突承璀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是在極度變態的心理驅使下,才想出這樣慘無人道的逼供方法。對皇帝只強調禾娘之死是自做自受,皇帝也沒有追究,對他來說,禾娘的性命又能算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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