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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二十,朝上從卯時就亂了,搬來南州行宮後,從未有一日群臣像今天這樣一個比一個積極於上朝這事。

  李宣姍姍來遲。

  太監拉著細長的嗓音唱喏,殿內安靜了不到片刻,天子才剛坐定,底下就又鬧了起來,喧譁聲令人疑心這不是在朝堂上,而是在菜市場。

  當秦禹寧在朝上正式自請到容州議和時,司馬灃第一個跳出來反對,以他為首的南州派系認為,一朝宰輔不可貿然離開都城,又援引大楚歷史上多次和談,不是由大元帥直接代君談判,就是派出身份高貴的勳爵代天子出巡。

  「所以微臣提議,派褚侯到征北軍中,由龍金山陪同褚侯與阿莫丹絨和談。」司馬灃一言出,南州出身的大部分官員均表示附議。

  然而,即便是南州世族所出的子弟,也仍有十幾個直愣愣地扎在朝堂上沒有動彈。

  李宣終於開口:「哪些卿家贊同由太傅替朕到前線和談?」

  司馬灃等人還跪在地上,他已算過,雙方能夠站在這裡的人,大概能打個平手,如果看人數而非官位高低,他還能小勝一場。

  不多一會,李宣以平淡無波的語氣宣布了結果:「朕執政不久,此等大事,還是聽從眾卿家的意願。」

  司馬灃喜上眉梢,抬起身子,向後轉頭去看。

  「有勞太傅,為朕走這一趟。」

  三日前由吏部舉薦,受皇帝恩旨任命的一撥南州官員,正穩穩噹噹站在秦禹寧的身後。

  司馬灃略略張大了嘴。

  在拱衛於秦禹寧身周的人當中,司馬灃看見了一張無比熟悉的臉。

  萬里雲的面容在司馬灃的心中模糊起來,淡如雲煙,倏忽風吹去,散盡後了無痕跡。

  「司馬大人,司馬大人您怎麼了?!」不知道誰的驚叫聲,司馬灃已聽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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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星夜兼程,麒麟衛隊親自隨行,護衛太傅北上。

  宋虔之一點也睡不著,也不想跟人說話,緊張得想吐。車裡放著柳素光做的吃食,她自己不吃,時不時便要探頭出去,看一眼,才安分地坐著閉目養神。

  賀然一路都在吃,已幾乎把帶的食盒完全掏空,馬車停下來時,他便盡忠職守地把宋虔之腳上的紗布拆開看一眼。宋虔之自己說是已經不疼了,賀然卻仍很嚴格,該糊的藥膏一點沒省。馬車座位下塞著賀然的醫藥箱,除了他,宋虔之還問李宣要了兩名太醫隨行,都在後面那架馬車上照看秦禹寧。

  只因馬車走得太快,秦禹寧從未長途搭乘過這麼顛簸的車駕,出發後的第二天,就吐得臉色發白,虛弱不堪。

  議和團到衢州後,知州帶著全副文武班子出來相迎,照宋虔之的意思,越快到達目的地越好。

  然而車馬停在城外後,宋虔之猛然一抬頭,城門上纂書寫就的兩個大字,像是一口洪鐘,在他的腦門上敲了一下。

  「衢州。」

  一個隨意不羈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來到宋虔之的耳畔——

  「新上任的秘書監什麼來頭?」

  「聽說是皇上在衢州磨礪時候學兄。」

  回答宋虔之的人已經不在世間,他的聲音卻無比清晰地響起來。宋虔之低頭後,復又抬頭,深深看了一眼城門。

  是那個衢州。

  是攪亂大楚朝堂的苻明韶的來處。

  亦是攪亂他宋虔之整個人生的陸觀的來處。

  知州笑臉相迎,宋虔之從他臉上看到曾經看熟了的一個女人的眉目,苻明韶的皇后便是衢州知州的女兒,這樁婚事沒有帶給眼前的中年男子任何好處,他在衢州任上,至今已有十數年。周太后扶持苻明韶成為皇儲後,衢州就像一個被人遺忘的傷疤,一段難以啟齒的往事,被塵封在舊地。

  天色已晚,道路泥濘,秦禹寧也是吐得慘不忍睹,早早便離席回房休息。知州才剛得了一個小兒子,哭鬧不休,夫人幾次派人來請知州過去。

  宋虔之笑道:「大人快去,否則夫人今夜都別想睡了,看來小公子與大人很是親近。」

  知州喝了些酒,紅光滿面,拱手做禮。

  「一點小意思,給小公子的,不要推辭。」宋虔之摸出兩枚金錁子放到知州手中,順便打聽了一下當年六皇子念書的學堂是否還在。

  知州臉上短暫一愣,招呼來一名上了年紀的常隨,給宋虔之聽使喚用。

  婆子在等,見知州脫身,圓滾滾的腰身扭動著,快步在前引路。知州大人側臉寫滿焦急,邊走邊問個不休。

  宋虔之收回視線,喝完半碗結了油皮的雞湯,起身,讓常隨引路,帶他去書院看看。

  整座衢州州城裡,只有一間書院,規模不小,便在貢院西側,僅僅隔著不足四米寬的一條街道。

  秋雨來得急,走得也急,已經停了,只是路面濕滑不好走。

  書院已經落鎖,常隨上去敲門,門房是個三十來歲的讀書人,手裡還抓著一卷書,為他們開門後,連忙將捲起的褲腿放下,遮蓋住燙得通紅的一雙腿。

  屋裡融融的黃光照出一個木盆,整間屋子一覽無餘,床帳這時放下來,裡頭傳出嬰兒的小聲咿呀,撥浪鼓伴著若有似無的柔軟女聲,輕輕地哄著。

  一提小燈在前頭引路,常隨問看門人也要了一盞燈籠,預備著或許有用。

  看門人在前面說,這書院夜裡是有一些學生就在書院住,大部分是窮學生,從遠些地方來,來回費事又費錢,索性便稍微交幾個錢,在書院一排僻靜孤陋的瓦房各自住下。眼下也沒有住滿,黑壓壓的一片房屋裡,點燈的便是住人的,講學的地方已上鎖,藏書樓為了防火,天黑以後便不許學生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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