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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風颳得樹沙沙作響。“公牛”里歡聲雷動,玻璃杯敲在木頭桌子上喝采聲四起。手風琴試彈幾個音,像是在清嗓子,為某人的歌聲伴奏。沸騰的歡呼逐漸消失;尖細的男高音從寂靜中揚起:

  “我是柏林頓·波提,

  堂堂七尺高,

  走路比名人還有風……”

  眾人譁然大笑。手風琴按著每一個音節,強調歌者上揚下降的聲調。有人大喊:“再來兩杯苦啤酒!”史賓利呼吸濁重,將外套重新穿好。無論他將要赴什麼樣的約,他打定主意要帶槍。用絲手帕擦乾前額的汗水,他調整帽子,關掉車內的燈,然後離開。

  史賓利走進“公牛”。修葛在他的車附近打轉,不確定該怎麼做。這個地方無疑會有後門,要是追蹤一事稍有遲疑,他就可能失去他的獵物。不過,修葛不想冒著與他面碰面的危險。

  酒館裡似乎擠得水泄不通,他也想喝一杯。他等了一段時間,繼續完成他拔掉火塞的點子。趁酒館門在史賓利身後闔上時,他尾隨著溜進前院。

  第十六章 鞋子疑雲

  他心裡還是免不了有罪惡感,即便是在冒險途中,他竟然還是抗拒不了誘惑,渴望進去來杯啤酒,修葛走進前院,穿過那扇矮門。屋裡充斥著濃重的啤酒、泥土和舊木頭的氣味。他判斷,幾面牆起碼有四尺厚。沒有人知道這棟建築是何時或為何而建,除了前院那兩棟如修道院般的建築被當成馬廄,堆滿廢棄的乾草拉車和麥杆。裡面的人比他預期的更多,舒服的微醺、恍惚、在狹窄的走廊間跌跌撞撞。透過窗戶,他看見兩側各有一間房間,後面是個吧檯,史賓利轉進右邊的房間。

  修葛垂頭穿過走廊,到後面吧檯。兩盞油燈薰黑了濕氣涔涔的牆。大多數人都聚集在室內的一角,有人在彈鋼琴,兩個大嗓門正在為一首歌爭論。修葛進入那間椽木橫亘其上、僅擺幾張高背長椅和長桌的房間;擦得發亮的黃銅裝飾長椅上方。牆上用不同圖案的髒油布補補貼貼。木製壁爐架上擺座沒有指針的鐘;此外,擠在昏暗角落,艾伯特親王身著高地服飾的畫像成了黏蠅紙。(棒槌學堂註:艾伯特親王,1819-1861,大不列顛維多利亞女王的丈夫。)艾伯特親王看似一臉不悅。離他不遠,兩三名頭戴無邊帽道貌岸然的老人擠在一張桌子,爭辯起來時,揮舞著白鐵酒杯,他們在銅領扣結里伸長脖子扭轉透氣。其中一個說,“你現在別去當該死的笨蛋!”憤怒轉身,將杯子碰一聲重重放在桌上。“告訴你們,那個瑪莉公主是被炸死的!要是不監禁炮兵,瞧,上帝保佑,聽我說,我要——”碰!干盡一大杯啤酒,瞪視他的對手。

  身材矮胖的女侍端了一整托盤的酒杯想通過,又不知該如何是好。她不斷撇著頭避開層層瀰漫的二手菸,又得不時示出茫然的笑臉迎人。她對那些在挑釁的人喊著,“借過,請借過!”目光瞅著她的老闆求助,後者是位僅穿襯衫、氣派大方的人,一雙謹慎的眼睛沒有稍閒片刻。他站在吧檯後面大大小小的啤酒容器邊,雙臂交疊;猛然一拉把手,注滿一整杯啤酒。杜諾范靠近吧檯時,他上前一步。

  修葛改變心意:“威士忌加蘇打水。”眼光動也不動盯住旁邊擱架上一面發亮的銅盤。儘管被煙薰得有點髒污,他仍可從銅盤中看得到走廊上的門,和另一間房間的映影。史賓利正在那個方向。那間房間比較像是客廳;史賓利肆意而慵懶攤在一張有流蘇綴飾的椅子上。

  修葛隱約聽到周遭的竊竊私語——“那個傢伙”“殺人兇手”“噓,小聲點!”蓋過鋼琴的演奏聲。沒多久,這個消息就傳遍了整個酒吧。那三名老人飲盡了他們的啤酒,就像骨牌效應,東張西望……

  將蘇打水倒入杯中,眼角盯著銅盤,修葛迅速別開臉面向銅盤及牆。史賓利站起身,大步從房間走到走廊上,穿過走廊到吧檯,他看起來一肚子火。人們趕緊將目光移開,假裝繼續喝自己的酒。一個引人注目的聲音高呼,“來一首“老約翰,威利”吧!”

  史賓利邁步朝吧檯走去:“可不可以,”他以高不可攀的聲音說,令人連想到茉兒·史坦第緒,“先生,這裡可以直接點酒嗎?”

  部分喧鬧聲降成嘰嘰喳喳的細語,人們都豎起了他們的耳朵。史賓利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尊貴舉止成了滑稽可笑的焦點。酒館老闆上前。

  “我很抱歉,先生,真的很不好意思!他們這樣注意你,先生!請說,先生?”

  “我要一杯白蘭地,”史賓利說,冷冷地摸著領帶,“如果你們有的話。我要最好的。拿一整瓶來,再加一杯啤酒。你要不要也來一杯?”

  “喔!謝謝你。沒關係。”

  史賓利不會正好看到他了吧。修葛不禁思忖……他決定轉身。美國人並沒有注意到他。斟滿一整杯白蘭地,他喝純的,之後又灌一口啤酒。他接著再倒一杯。老闆開了一瓶自家釀的啤酒,語氣輕鬆地搭腔。

  “崔弗斯先生,今天天氣不錯喔。”目光機警觀察他的反應。

  “嗯。”

  “溫暖了點,是吧。”老闆以肯定的口吻說。瓶蓋發出嘶一聲,老闆緊皺眉頭,徐徐倒著酒,“先生,我猜這裡可能比美國溫暖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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