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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貢院裡是要待到月底的,除了君閒外,還有八名考官,個個都是飽學之士,而且看起來鐵面無私。以往許多貪官污吏擠破頭搶這個位置,今年可不同。朱厚洵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居然下旨要那兩面三刀的張君閒當考官。要知道那幫言官對這人可以說分外厚愛,到時候想必是火力全開盯得貢院密不透風。

  朱厚洵下完旨大概也後悔了,不過君無戲言,他不好再改,只能讓攝政王前來監督。聽聞這油鹽不進的攝政王來坐鎮,各方就更不敢伸手了,推薦的人選一個比一個剛正不阿,反正科舉三年一次,不差這一回。

  景王掃了掃因朱厚洵一時意動而造成的局面,也沒有多想。等他跟其他考官寒暄了幾句,走入貢院,士子們也就開始接受搜查。

  君閒沒有跟著進去,而是饒有興味地盯著魚貫而入的士子,不多時,竟見到個熟人。上次見面時他還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跟景王一起參加科舉,可以說是當時除了君閒以外最小的一個。

  如今他已經加冠,二十來歲的模樣,比當時多了幾分沉穩,但是那張娃娃臉還是沒變,眼尖地見到在人群中緩步踱行的君閒時,熱情洋溢地朝他打招呼:“張俊!張俊!你跟李桓也參加這次科舉嗎?”他靈活地鑽過人群,湊到君閒身邊,滿面歡喜,絲毫沒有注意到眾人怪異的眼神:這傢伙怎麼不知道避嫌?還敢直呼考官的名字?李桓又是誰?

  君閒雖然記得他的容貌,卻沒記住他的名字,微微笑道:“我記得你六年前已經中了進士,怎麼今年還來。”

  那娃娃臉青年臉色一黯:“當時家父病重,我趕回去照看了兩年,他便去了。守孝耽擱了三年,領著妹妹再上京時進士名頭早被摘掉了,好在有個同鄉好心舉薦,才有機會參加這次科舉。”

  君閒知道觸了他的傷心處,立刻說些好話,將話題轉開:“有了這六年韜光養晦,金榜題名就是探囊取物了,我會邀上李兄他們等著你請客!”

  “沒問題,我還請得起,”娃娃臉青年也不是多愁善感之人,經他這樣一說頓覺胸有成竹,思及那短短數月的相交也有些懷念,笑著道:“別光說我,你當初那副鬆散勁我最看不慣了,這次可要加把勁啊!”

  君閒微微一笑:“我是今科考官。”

  娃娃臉青年看看他的服飾,再看看周圍目瞪口呆的白衣士子,連衛兵何時搜查完他都不知道,就渾渾噩噩地進了貢院。這時候迎面碰上的景王卻讓他像被人扔進冰窟里,徹底地清醒過來,張大的嘴卻怎麼也合不上了。

  君閒不顧眾人側目,緩步走入貢院,眼角餘光不經意地掃見名冊上的一個名字:林清平。

  第37章 心思異

  若這夜對於士子們來說是忐忑難眠,宮中的氣氛則分外凝重。

  林子任仍舊是那身青色官袍,明明是三十來歲的人,卻還是笑得兒戲:“以開掘運河為由安插在三州的人手打聽到了不少事情,六年前,張君閒的確與先王約定過三州事宜,他也親赴豐州,做了許多事。”

  他嘴上輕描淡寫,心裡卻也暗嘆這張君閒的手段了得。

  朱厚洵面沉如水:“這是大功一件,他為何要瞞著朝廷?”

  林子任說:“不是他本份內的功勞,他自然不敢領,何況離間三州與朝廷,將自己的親信安插在三州,到時候三州皆聽他號令,遠遠比陛下三兩句嘉獎來得實在。”

  朱厚洵一掌拍在御桌上,狠狠道:“想不到朕的身邊居然有這樣一個居心叵測的小人!他還以舊情蒙蔽皇叔,讓皇叔幫他瞞下了三州的事!”這兩年相處下來,他知道他的皇叔是重情之人,所以更痛恨張君閒玩弄景王。

  三州這些年形勢大好,尤其是今年,莊稼有了收成,賦稅都比其他州縣交得慡快,京中的大老爺們也開始將目光移到它身上。

  先前也抱著棄三州念頭的林子任在景王遞上捷報時,就已經將人手安插過去了。只是這眼線在三州的時間一長,得到的消息就越驚人。

  首先利州用來養活那兩萬俘虜的食物,居然是他們前所未見的物種。稍加打聽,才知道那是從東海那邊得來的,國內皆不曾見過。

  其二就是豐州軍中頗為神秘的神she手,傳言他能she下敵軍戰旗、取敵首於千里外,他出現於兩軍之前,便是敵軍潰敗之時。他跟當初豐州的無印之主韓淵一樣,都是豐州軍最崇敬的人。

  韓淵已由景王舉薦,任豐州州令,掌豐州守軍,這神she手卻再沒有出現過。好戰的豐州軍甚至在醉酒時說期盼遼兵再來一回,讓將軍回來領著他們殺個痛快。

  也是這人一手促成開運河,造梯田的民生大計,費盡心思地將事情轉變成朝廷欣然接受的局面。這樣的人,哪能用小人稱之。

  林子任雖然看得清楚,卻也不反駁,笑著將事情引到另一邊:“我們慢慢地接手三州,他做這麼多事還不是為我們作嫁。”

  朱厚洵抓住他的手,眼中滿是孺慕之情:“若不是子任你發現這些事情,朕恐怕還被蒙在鼓裡,他這些年來裝作安份,恐怕是在等待時機,等他掌控的三州日漸強大,又掌禁軍,若有心作亂,臨朝就岌岌可危了。”

  林子任也沒有掙脫,接著道:“事情還沒那麼糟糕,禁軍中有許多世家子弟,他們有家族的牽制不可能危及陛下,倒是內監司有些棘手。”他輕輕嘆息:“他似乎是以放權為餌,贏得了內監司的絕對順從,這些沒掌過權的宦官嘗到了權勢的甜頭,居然聽他的令做了不少大逆不道的事。”

  他說得不慢不緊,朱厚洵卻急了:“到底是什麼回事?”

  林子任向來穩然如山的臉上也有些變色:“從前我贊陛下的旨意下得好,陛下總有些茫然,臣也並沒有在意,這次任張君閒為科舉考官實在太過荒謬,臣才停下手上的事全力追查,終於查出了頭緒。”他目光一厲,冷冷道:“那聖旨是張君閒假內監司之手所下!他不滿足僅在三州培植自己的勢力,想在朝中也撈一把!”

  朱厚洵果然大怒:“簡直膽大妄為!他居然敢做這種事!”

  林子任按住他的手,有些無奈地道:“他對微臣與陛下之間的關係極為熟悉,以往聖旨未曾見效前總擋著不讓微臣覲見,等天下皆知,陛下也不好改口了。”

  朱厚洵似乎也想起了什麼,腆著臉道:“從前朕下旨後,子任你都讚不絕口,誇得朕飄飄然,都沒去深究,不過這次朕確實不記得曾下過這道旨意。”

  林子任自是不敢嘲笑,思及告訴自己這些事情的人,緩緩道:“說起來,臣能發現這事,全仗唐清對陛下一片忠心。”

  朱厚洵現在對所有與君閒有關的人都沒有好感,語帶輕蔑:“唐清?他不是張君閒的家奴嗎?”

  林子任深知照朱厚洵的秉性,定不會再重用唐清,不吝說情:“唐清為奴是因為其父因言獲罪,他心細而又有大才,陛下萬萬不可因出身看低了他,”見朱厚洵果然滿臉不以為然,他接著道:“他見這次張君閒確實做得太過,便將許多事坦白於微臣,求微臣保下他與他的弟弟唐越。唐越原本今夜當值,奉命截下微臣,唐清方才佯病引開了他,微臣又與禁軍副統領錢伯顏齊齊前來,才能見到陛下。”

  朱厚洵聽了這些事情,心中越發激憤:“朕要殺了這逆賊!”

  林子任搖搖頭:“張統領曾守常山,保帝京,又兩箭驚來使,於國有大功,難道陛下如何下令誅殺有功之臣?難道說他兩次大敗遼軍?或者說,假詔行事?陛下用這理由,未免太丟臉了——”

  語氣中的調侃已壓到最低,還是讓朱厚洵紅了眼:“子任!”

  見朱厚洵已對君閒起了殺心,林子任微笑安撫:“等科舉結束,陛下跟攝政王商量吧,畢竟有關皇家體統,攝政王兼任宗正之職,又……掌暗衛。”

  這也怪不得他這樣心狠地暗示,張君閒這兩年頻頻阻他見朱厚洵,又在此時露出了這麼大的把柄,連忠心的下屬都顧著自己前程倒戈了,所謂天予弗取,必遭天譴,他林子任從不是那種蠢人。

  月上中天,不知眼前人暗藏私心的朱厚洵惴惴不安,只盼著隨考生入貢院的景王快些出來。

  貢院之內,亦是月華如水。月輪轉過了格局分明的前院,又到中庭。庭中栽著荷葉亭亭,取得是清高自潔的意思,倒是對了文人士子的胃口。

  青年公子踱步中庭,緩緩品著蓮葉清香,不知不覺便到了敞亮的水中亭,月下亭中,遠遠見那人凝著清寂夜空靜立,心頭許多煩悶盡消。

  君閒心中念著我果然能尋到你,面上卻佯作偶然撞見,含笑招呼:“殿下好興致。”自己說完也覺得太過客套,又問了句:“今日可有見到林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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