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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初放邵子謙出籠的時候,孟璋就在留心為其打造一套專門馴養的鋼匕鐵囚,趙邵氏女,無疑是最完美的棋子。

  邵子謙當初緣何遠遁江南,孟璋心知肚明,趙鳳舉是邵子謙千辛萬苦盼來的心頭肉掌中寶,為了這一半血脈,什麼他都能忍受,而趙鳳舉,原就註定該是他孟氏的乘龍快婿。

  這些年,趙明誠確如他少年時應允的那樣一路扶持孟家前行,但無奈,孟家膝下三代盡皆庸才,孟希來勉強能做個傀儡,但一旦自己西去,孟氏失怙,不出兩年必躲不過族滅人殞的下場。

  承諾雖美,終究不如婚姻的羈絆。以趙明誠的人品,只要道萱嫁入太師府,誕下一兒半女,孟氏的安危與他們的政治宏願便兼可兩全。

  孟璋今夜大張旗鼓的動作,就是為了給趙太師提個醒,京中不是他一家獨大,孟氏還攥著大半邊天呢,想毀約,那也得掂量掂量趙氏能否承受得起這代價。

  京外,西郊南郊兵馬整裝待發,京中兵馬司與泰半禁軍也嚴陣以待,但同時,遼河與御林兩大軍團把守東宮與內苑,真打起來,哪一方都沒有絕對的勝算。

  “見過孟世祖。”

  事已至此,兩方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趙太師接過玉佩,領著長子入了這臨淵閣。

  甫一見面,趙秉安便感受到了布滿周身的威懾,那雙鷹隼般冷酷沉寂的雙眼,浸滿了世事的殘酷,當年名動天下的孟氏麟郎,經過了歲月滄桑,如今只剩下綿延不絕的仇恨火種。

  老者笑呵呵受了這一禮,眼神卻沒放在趙太師身上,他伸出枯瘦的右手,憑空回扣了兩下,好像在喚誰過去。

  趙秉安抿了抿唇角,拍了下長子的肩背。

  昨夜在塌邊,鳳舉與老先生徹夜長談,兩人已然熟悉,小都尉又是個膽大的,便興匆匆的撲了過去。

  鳳舉是個孝順的孩子,瞧著老先生的手背有些哆嗦,便兩手合握將其捧在手心裡暖著。

  “好孩子……”

  曾幾何時,他就像這個孩子一樣,承襲眾望,力壓山河,以一人之灼灼光華鼎立於世,若非光宗與沈一鳴那對狡詐君臣,他不會跌落地獄,成為如今這般見不得人的殘廢。

  孟璋這一生自負算無遺策,但唯一一點紕漏就是他低估了光宗的帝王心術,那位嗑藥磕到神志不清的皇帝以父君之名詔他回京主持大局,卻在他忍痛設計拿下蕭博遠之後留下遺旨將他誘出京城暗殺,汨羅河一戰,夏榔與吳用統率的內侍監高手幾乎屠盡了一船名士,孟氏的死士拼死護他,最後都被剁成了魚食,還有楠娘與他們未出世的孩子,生生在他眼前被虐殺了,那是他此生摯愛啊!這筆血債賠上皇室的全部也還不起!

  孟璋的一雙腿是泡在汨羅江里被凍僵的,等他撿回一條命,一路乞討爬回京城的時候,孟老太爺已然致仕,孟璋恨吶,他恨父親為何不戰而降,甘願受真宗小兒的作踐,直到沈炳文與申士燮浮出水面,他才知曉,原來內閣中那些與他稱兄道弟的摯友早已倒戈,他們都想要自己的命!

  一日為宰,終身不得染指兵權,原本在蕭氏女有孕之前,定北侯與孟太傅也是情深意重的好兄弟,可惜,就為了那虛無飄渺的奪嫡之爭,兩位天之驕子陷入老光宗的局中,自相殘殺,最後雙雙“隕落”。

  想起那些壓抑許久的往事,孟璋的神色不免顯出幾分恍惚,他想,這個孩子應該比自己幸運,因為他的父親可以為他放棄一切,也因為,孟氏選擇了他。

  “孩子,你可曾見過壽春侯府的阿萱?”

  “孟府的姐姐鳳舉都見過。”

  “哦,那跟太公說說,你最中意哪個?”

  “嗚……,阿蘊姐姐最漂亮,但母親說阿萱姐姐最溫婉,脾氣好,將來會照顧人。”

  “哈哈……,小娃娃倒懂得不少,那太公,把她們都許給你做媳婦,好不好?”

  大公子皺著眉頭認真思索了片刻,隨後忍痛搖了搖頭。

  “父親教過鳳舉,男人一輩子只能許下一個承諾,那是留給他最心愛的人,他們一起等著長大,然後共同營造幸福,祖母也說過一個家只能有一個男主人,一個女主人,其他的任何人摻進來,幸福就變了味道,鳳舉如果喜歡誰,就不願意她再去喜歡別的人,我想,我將來喜歡的人定然也是這麼想的。”

  “……,你爹看得通透,你這孩子也學得好。”只是,造化弄人,他們總是會在在錯誤的時間遇上對的人。

  “還沒告訴太公,你究竟喜歡哪個姐姐呢。”

  “現在就要選嗎,不是要等我長大,再在春光爛漫的時候去杏花林尋那個姑娘嗎?”

  “不了,你的杏花林就在夢園,園中就這兩個姑娘,不過太公覺得阿蘊的出身不好,本想讓她做你的良妾,但既然鳳舉打定主意只要一個,那就阿萱吧。”

  孟璋既已出口便不容置疑,他懷擁著趙鳳舉,抬頭去看桌前那一身夜露的當朝太師。

  “輔國公,你意下如何?”

  “世祖如此議親,未免太過強人所難!”

  “孟家倒貼你一個閨女,江山為妝,便宜都讓你討盡了,這還叫‘強人所難’?”

  “趙氏從無不臣之心……”

  趙秉安一直在躲避這個話題,如今被逼到這個地步,也只剩這一句乾巴巴的堅持了。

  “或許從前沒有,但自你位列三公以後,趙氏的野心迅速膨脹,你祖父到處串聯武勛,謀奪兵權的打算可是從未遮掩過;六部中的趙氏子弟個個騰挪高位,你幾位叔伯父結黨營私,幾乎將三法司全盤納入囊中;湖湘吸納門閥、寒門,如今基業初成,規模不顯,待幾年過後,那太和大殿還能容留幾分他人立足之處。你說你沒有不臣之心,可做到你今時今日這般,對皇權而言本就是罪大惡極。”

  “幼帝是稱呼你一聲亞父,但不要忘了,於盛家而言,子弒父也是一種傳統。”

  這些趙秉安如何能不知,只是他習慣了自欺欺人,在收拾完江南大患,整頓好朝綱之前他都不想把心神放在提防幼帝身上,或許,也是因為私底下他早已熟知元澈撐不了幾年。

  趙秉安承認自己是卑劣的,他一面“精忠體國”,盡心竭力輔佐病弱的幼主,另一面又放任孟氏戕害僅剩的幾位王子王孫,他想或許潛意識裡他是盼著皇室自己走至末路,這樣趙氏取而代之便不會遭到後世口誅筆伐。

  孟璋把這心思琢磨的透透的,若他處在趙秉安的位置上,會做的更絕些,幼帝如今就是毫無反抗力的麵團,任人揉塑,從他手上篡取這江山,不費吹灰之力。

  可惜,孟璋不願讓盛家兄弟如此輕易的收場,這場好戲他還沒看夠呢。

  “鳳舉願意的,如果能得到阿萱姐姐的垂青,鳳舉願意修九百九十九座佛塔,過九千九百九十座石橋,去尋世上最有功德的高僧,求來完美無缺的姻緣。”

  忠義伯夫人篤信佛法,鳳舉耳濡目染,隨口便許下了這動人的誓約,而趙秉安此刻心裡卻已波濤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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