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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家的夫人顯然已經痊癒,後來甚至還自己生了個孩子。而她得到腎源移植的日子,就在姐姐剖腹產的第二天。

  毫無疑問,那一天姐姐剖腹,從身體裡面被拿出來的,絕不止一個孩子。

  他瘋了,跑去大鬧,幾番交涉之後,狗血劇集裡必不可少的角色——律師出場了。

  律師沒穿西裝,面目也不可憎,見到他先嘆一口氣,拿一份文件給他。

  那是有他姐姐簽名的器官捐贈同意書,很顯然是複印件。

  “他們都是騙子,我姐姐不是自願捐贈!”他第二次將那同意書撕爛,扔到律師臉上。

  “誰能證明?”律師淡定。

  “我姐姐沒有瘋!”

  “誰能證明?”

  “他們逼死了我姐姐!”

  “誰能證明?”

  他大怒,揚拳準備揍他,手肘卻被那人牢牢握在掌心。

  “五十萬。”握著他手肘,那律師從口袋掏出支票:“給你這筆錢,單純出於同情,在權貴裡面,我的委託人不算磊落,但也不是最齷齪。”

  他大吼,目呲欲裂。

  “在拿到律師證前,我曾經在工地揚沙,所以我的力氣很大。”那律師繼續緊握他的右手,看著他的眼睛:“這段經歷使我明白,在這世上,螻蟻沒有話語權。我奉勸你,出自真心,希望你不要成為第二個你姐。”

  他收下了那張支票,也找到了那家人的住處,於是便裹著衣服,瘋漢一樣蹲在他家門口。

  那時梅雨,雨一直纏綿地下,慢慢將他從外到里涼透。

  過了一會,有個男娃推門出來,手裡拿著一把傘,還有一張鈔票。

  男娃驚人的漂亮,眼眸純淨,黑到發藍。

  那個時候,他還不叫莫涯。

  “媽媽喊我過來,給你這些,叫你小心凍病了。”用童稚的聲音他說。

  他媽媽在窗戶後面,眉目和氣,朝他微微點頭。

  她不知道,很顯然,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的命是用什麼換來,所以眉眼這樣坦蕩,一點沒有戾氣。

  他和自己的親人活得這樣血淚,她卻什麼都不知道,站在窗戶後面,滿心歡喜看著自己的孩子對陌生人行善。

  這一次,他沒有發狂,也沒有哭,而是靜默著收下了那把傘和錢,還說了聲謝謝。

  在這世上,螻蟻沒有話語權。

  他起身,告訴自己。

  一個人生出惡念,並自此永不回頭,原本就只是一瞬。

  姐姐那封血書,重複最多的一句話,是希望小柟寶寶,還有自己,一家人永遠在一起。

  所以他拐騙了那孩子,給他起名莫涯,割斷他的過去,並在十八歲時送了他一件成人禮物:讓他親手殺了自己的父母。

  在莫涯扣動扳機之前,他給那女人打了個電話,告訴了她跟前站著的這個人是誰。

  有點遺憾,他沒能看見她的表情。

  從來,他都不覺得她無辜,犯下罪惡卻毫不知情,不受良心折磨,她的罪惡才最最深重。

  他實現了自己的承諾,帶著姐姐的骨灰,和莫涯一直生活在一起,一家人生活在了一起。

  他報了仇,用最最解氣的方式。

  他成為了強者,面無表情,把那些螻蟻踩死在腳底。

  一切都在掌握,唯一小小的意外,就是他愛上了莫涯。

  這便是真相。

  那邊和尚威逼央求,希望他說出的真相。

  “說出來,我便能活麼?”他抬頭,看著那緒。

  出家人不打誑語。

  他死定了,差別無非死法如何,難不難過。

  於是他該把那可悲可憐的真相說出來?告訴莫涯,原來可恨之人亦有可憐之處,他的恨,也是不無理由。

  再然後呢?

  他死了,灰飛煙滅。第一年,莫涯仍會恨他。第二年,他想起原委,不禁唏噓。到第三年,愛恨淡了,他終於釋懷,偶爾想起他,不過就是轉一下頭,嘆一口氣。

  不!這不是他想要的結局。

  無論活著死了,最最起碼,他可以成為他心上拔不掉的一根刺。

  “找他回來,讓他繼續恨我,活多久,便恨多久。“他拿定主意,無需那緒動手,自己伸出手去,握住心臟,一下發力,將心臟捏得粉碎。

  最迅速的死法,秘密將永久埋葬。

  從來他都不後悔,決定了的事,便永不回頭。

  天地玄黃,陽光正烈,他抬起頭,右眼依舊畏光,迎著風,流下最後一行長淚。

  第59章

  太歲遁走,消化自椴會處得來的靈力,繼而糾結餘部,大開殺戒。

  少昊親自領兵與他對決,在水岸廝殺,三天三夜,血染滄瀾,太歲餘部幾乎被剿殺殆盡,但太歲毫髮無損,在少昊心口按下一掌,而後突破重圍,洋灑而去。

  西界上神們對外宣稱,此役大捷。

  但下界妖魔們無不振奮,蠢蠢欲動。

  低賤的沒有心的太歲,只配給上神們淬鍊法器的太歲,居然也能夠逆天,打傷西界最尊貴的白帝少昊,傷上神無數,而後全身而退。

  上神們的權威,看來已並非不能撼動不可挑戰,這消息讓三界暗cháo洶湧。

  從古以來,任何地方,都不缺乏叛逆之眾,缺的只是決心和號召。

  而顯然,太歲只需登高一呼,就能成為這個決心和號召。

  少昊在西華殿養傷,不時有人覲見,上神們憂心忡忡,來去無非一句:必須立殺太歲!

  被叨擾了幾天之後,少昊這才得空,勉強睡了一覺。

  覺很淺,很快他就開始做夢,依稀看見自己雙目已瞎,弓著身,在拉一塊巨石。

  那是一條好像沒有盡頭的路,路旁坐著一個人,穿孔雀藍的袍子,手裡拿著酒壺,醉得歪歪斜斜。

  “敬白帝大人。”端著酒杯,他笑得是這樣暢意歡快。

  少昊覺得胸悶,一陣嗆咳,旋即便醒了。

  這便是他白澤想要的。

  天下大亂,群魔亂舞,所有規條都被打破。作為附贈,最好是尊貴的白帝大人折進爛泥塘里,被人踩著臉面而過。

  求仁得仁,他現在,該是去見青鸞了吧。

  只可惜,命批上他們再也無緣。

  雖然自己並沒做手腳,但無論如何,少昊都無法抑制自己對這個命批隱隱的快意,掩著胸,不知怎的,咳嗽竟不能停止,一直咳到滿面緋紅,連雙眼都漲出血絲來。

  而那緒就在這個時候走進了殿來,微微施禮,而後一直靜默,等他平過這口氣。

  “貧僧為太歲而來。”等那陣綿長的咳嗽結束後,那緒直接切入正題。

  少昊咳嗽雖平,但還不能說話,於是示意他繼續。

  “那緒想請白帝大人將這顆魂眼復活。”那緒掏出那枝上上籤:“再請各位上神聯手,將太歲魂魄逼出莫涯身體。”

  “怎麼你以為太歲會這麼聽話,站在那裡,等著我們起陣,將他魂魄震出去?”

  “那緒有一曲春抄,能夠喚醒莫涯。”

  少昊略頓了頓,旋即矮下身來,看著那緒雙眼,道:“魂魄被逼出後呢?怒魄已毀,它這魂魄已不可滅,很快便能找到新的宿主。我知道莫涯是你所愛,但我等已受重創,不會再耗費元神,去做這捨本逐末之事。”

  言語間極盡克制,但少昊性子淡而剛強,這已經是無有轉圜的拒絕。

  “太歲之亂,一切本由我而起。”那緒緩聲,“所以那緒會為此事負責。”

  “你如何負責?”

  “魂魄被逼出後,那緒會將他逼進第九重門,將他永遠封印。”

  少昊旋即沉默,凝住雙眸,深深看他。

  “那緒將挖心為咒,將他永久封印。”那緒迎著他目光,聲線堅定。

  “為這魔物,在這一世,你還願意將兩顆心都挖給他?”

  “那緒和他早已緣盡。在這一世,第一顆心,第二顆心……,都是挖於莫涯。所以,那緒願意。”

  那緒淡淡,平靜而沖和,將那顆鑲有莫涯魂眼的上上籤朝少昊遞了過去。

  鴛鴦比翼,連理纏枝。

  簽批姻緣,上面如是寫道。

  那緒伸出食指,略微有些流連,在這八字上輕輕掃過。

  一月之後,天也瘋魔,依舊冬景。沙漠中央,月光族天坑所在,黃沙蔽日。

  獻明鳥扇動翅膀,虬風激盪,在半空橫掃,跟隨太歲的小妖們再次潰散,退出百米開外。

  而沙漠之中,這時突然出現了詭異的靜謐。

  風止雲住,連沙漠一直蒸騰的熱氣也好似被凝凍。

  一線天光投she下來,細小的沙塵也似被鍍了金,緩緩流瀉,幾經折she,最後照進天坑那個終日不見陽光的平台。

  第九重門打開了,依照以往經驗,會開至多兩個時辰。

  在平台正中,太歲右臂微創,跟前站著那緒,而少昊則領著六位上神,站成七星之勢,將他團團圍住。

  太歲頹肩,右手食指輕輕擱在唇邊,笑得恣意而又輕蔑。

  “一眾手下敗將,今天的新花樣,是要將我打進第九重門?”他道,環顧四周,最後看住了那緒,“然後呢,你要再次挖心,詛咒我永不得出?!”

  言猶未落,他已一腳踢起沙塵,而後赴全身之力,向那緒壓去。

  一擊殺之,而後速退。

  太歲拿定主意,通身氣息涌動,血液升溫,似在燃燒。

  青鸞的歌聲就在這時響了起來。

  用上青鸞的聲音碎片,躲在暗處的觀開始吟唱,傾盡全部身心。

  春抄。

  裊裊間天地靜寂,這聲音柔若無骨,卻無處不達,穿越一切fèng隙。

  夜盡,但黎明卻未到達。

  血塗一地,一個人孤獨跋涉,走到時間都成了塵灰,路卻永沒盡頭。

  可為了什麼,自己卻不肯放棄。

  是什麼,在亘古寒冰下脈脈涌動。

  又是誰,在天地那頭,白衣皓首,終等他來。

  曲調婉轉,不急不慢,似一盞燭火,並不強烈,卻慢慢照亮了那人的眉眼。

  一剎那間,春回大地。

  “那緒。”

  莫涯輕聲,從長夢之中醒來,伸出手去,似乎穿越萬水千山,摸了摸他臉。

  歷經萬苦,兩人終於相聚,雖然只有一首曲子的時間。

  那緒深吸口氣,平復心情,拿出了那枝上上籤。

  少昊滴心血澆灌的魂眼放在簽頭,隱隱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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