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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傾池但笑不語。

  周圍蟲聲四起,月下的軍營愈發靜了幾分,夜涼如水,月色沁人,樹下兩人抵額相依,此生還有何憾。

  第87章 最是無情

  一年之後。

  營地烽火連天,濃重的火藥氣息沉沉地壓在軍營上空,軍醫營的傷患已經滿了,營帳外臨時搭了幾塊木板,上邊躺著殘肢斷臂的傷兵,四處飄散著血液的腥氣,夾雜著無盡的呻吟。

  戰爭已接近尾聲,然,所有人都知道,這將是一場無比激烈的戰鬥。這場仗已經打了快五年,是時候該結束了,以極其慘烈的代價。

  又入了冬,營地枯黃的糙地上斑駁地覆蓋著白雪,寒風料峭,將軍營中的各種氣味吹淡了些,枯木支起的火盆中,火焰被颳得呼呼作響,烈焰的顏色在肆虐的寒風中無聲地淡卻許多,透過扭曲的火光,看到的是一片無盡蕭條的景象,風中肆意鼓動的灰黃帳篷,裹著紅白紗布呻吟的傷患、乏力地甩著尾巴的瘦馬,以及軍營四周圍起來的腐朽的木柵欄。

  商承恩踩著雪,步子走得很慢,冷風中,他冷峻的五官顯得愈發硬朗,有些乾裂的嘴唇微微抿著。

  “明日就是最後一場仗了。”身旁的男子這樣說,聲音是如初的清潤,卻隱約能聽出一絲沙啞。

  商承恩點頭,望著遠處山脈的目光沉了幾分,露出幾分深邃。是啊,明日就是最後一場仗,而此時此刻,離明天不過短短几個時辰。

  幾個時辰,正是因為短暫,才彌足珍貴。

  “家書可收到了?”

  商承恩回頭,望著身旁身形修長的男子,對方微微一笑,“凱撤歸伍之後,有何打算?無論如何,先回京看看父母妻兒,鈞兒都三歲了吧,早會喊爹了。”

  商承恩未答,輕輕拉起蘇傾池的手,放在掌心,蘇傾池的手不再如往日那般細膩如玉,掌心虎口皆因拿刀握弓磨出了片片薄繭,手指關節處亦有不少細微的擦傷,有些留了痂,有些尚裂著口子,商承恩用溫熱的掌心覆住那雙手,渾厚的嗓音比往日愈發低沉些,“傾池。”

  蘇傾池轉頭望著他,形容安靜,嘴角一如既往地含著一絲笑,俊美的五官難掩滄桑,讓人不由憐惜。

  商承恩剛毅的面容柔了幾分,“你可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想去的地方?”蘇傾池啟唇低語,眼神微微有些恍惚,他將目光投向遼遠的地方,末了,揚了揚嘴角,搖頭,“大約,沒有吧。”

  “既沒有,我便帶你將所有的地方看一遍,一望無際可以盡情策馬的大糙原,還有四季如春古國風情的大理,這廣闊的大好河山,總有你喜歡的地方。”商承恩嘴角噙笑,聲音是一貫的低沉而圓渾有力,“可好?”

  蘇傾池微微一笑,卻沒有回答。

  兩人於殘雪孤陽之中並肩緩步,夕陽的餘暉撒下,將兩人的身影在枯糙上拉得很長。

  如今商承恩已是參將,蘇傾池亦成了他的中軍,兩人相伴至今,箇中情深意篤不肖言說。

  腳下的雪薄了些,吱呀的軋雪聲並不明顯。

  “今晚。”蘇傾池清俊的面容浮現一抹溫和的笑,他沒有往下說。

  商承恩先是一愣,蘇傾池能主動這般說,他自然歡喜異常,只是……他攥了他的手,語氣嚴肅,“不可,明日尚有硬仗要打,若是……萬萬不可。”

  “你當真不依?”蘇傾池轉頭,眼眸之內一派清潤,唇邊一絲笑意,“也許……這是最後一次也未可知。”

  “不許胡說!”商承恩呵斥地打斷他,心中一沉。

  蘇傾池面上神色未動,只是平靜地望著他,“當真……不要?”語氣低婉,竟似一聲嘆息。

  商承恩心中軟了、疼了,伸手撫摸著那張俊美的臉頰,將人攬在懷裡。

  入夜,營帳中眾人早已安寢,營帳外尚有些火光,將帳外巡邏的兵丁身影映在營帳之上,來來回回,伴隨著整齊的步伐聲。

  營帳之內早已鼾聲一片,間歇有幾聲低沉的喘息、壓抑的呻吟,叫人浮想聯翩。

  厚重的棉被之下,兩具勻健的軀體緊密交疊,商承恩一邊輕磨慢碾徐徐漸進,一邊用唇舌肆意地侵占著身下之人的雙唇,熾熱的喘息此起彼伏,兩人壓抑得極為辛苦。

  蘇傾池撇開頭,咽下一句險些溢出來的呻吟,喘息也透著顫慄,秀氣修長的眉毛緊緊擰著,顯然忍得極苦,“承恩……快些,啊!”

  一聲驚喘被商承恩狠狠納入口中,健壯的雙臂緊緊箍住那人的細腰,加緊攻勢。

  兩人身形晃動,喘息之餘,四目相對,竟是不忍心閉上。

  蘇傾池緊緊抿著唇,將一切悶哼壓在喉嚨里,面上神色痛苦歡愉未知,只在身上之人動作忽而猛烈之時,喉間溢出一聲低吟,聲音短促低沉,卻是極為撩人,卻叫人下腹一緊。

  商承恩低低地喚著他的名字,扣緊他的腰肢,動作愈發猛烈,感覺肩膀被人死死攥緊,他俯身含住對方的喉結,唇舌之下,那人喉結難耐地滾動,鼻尖的喘息染上一分哭腔,極是壓抑,幾不可辨。

  疊加的身體近乎瘋狂地擺動,粗沉的喘息和隱忍的呻吟瞬間支離破碎。

  知道快了,商承恩急急欲退,蘇傾池卻夾緊了他的腰肢,情亂之中尚存一分清醒的眸子望著他,“留在……裡邊。”

  商承恩最後一聲低吼,兩人交合之處經過無數次撞擊,猛然嵌入一體,一股滾熱的熱流噴薄而出,力道驚人,兩人皆是一陣顫慄,近乎痙攣。

  一場情事,險些耗盡兩人體力。

  雲收雨散,兩人在被底穿了衣服,商承恩捏了被角正欲下床弄些熱水替蘇傾池清理,卻被那人攥住衣角。

  “我去去就來。”商承恩溫言哄勸。

  蘇傾池搖頭。望著對方眉間難掩倦意以及攥著他衣角的清瘦手臂,商承恩終究沒有下床,取了衣衫替他細細清理,兩人便依偎著睡下了。直至天曉時分,商承恩將蘇傾池的被褥掖仔細,方悄聲回了自己的床鋪。卻不知,他方睡進自己床鋪,原本酣睡之人卻睜開了眼睛,輕垂的睫毛掩蓋了眸中的神色。

  一夜歡愉,兩人皆太過投入,以至商承恩並未察覺蘇傾池的異樣。

  然,這夜終究如蘇傾池所說,是兩人最後一次。

  ……

  炮火轟鳴拉開了金川戰役的最後一場激戰。

  漫山遍野番兵與清軍已殺成一片,兩軍斗得難分難捨,頭顱血肉橫飛,馬蹄踐踏之處血流成河。主將縱馬直出,揮舞大刀踹入敵陣,破開一條血道,其餘部眾奮勇跟進,喊殺連天,逢人便砍,見首輒斫,場面極是壯烈。

  金川土兵鼓譟而下,氣勢難擋,個個驍勇彪壯,以一當十,勢頭不容小覷。

  高聳入雲的堅碉之內,箭如飛蝗,漫天鋪地如疾風襲來,所經之處皆是一片悽厲哀嚎。

  “放————!”

  數十台將軍炮炮火不斷,瞬時間天地晦冥,不辨人影,四周火光沖天。

  “殺!”眾士兵舉刀沖入敵陣,亂殺亂砍,殺聲震天。

  商承恩一騎驃騎,直槍而出,濃眉炬目,一柄大刀,颶風一般殺入敵軍,身法矯健,銳氣難當。蘇傾池策馬緊隨其後,彎弓搭箭,箭羽厲聲而出,三人應聲倒地。

  戰入酣處,四周炮火咆哮如雷,地動山搖,彈片殘箭遮天蔽日。

  亂戰之中,商承恩喘了一口氣,轉頭望向身側,卻見那裡原先的身影不知所蹤,面上變色,策馬方欲衝出,四周又圍了無數土兵,瞬時目露凶光,渾身戾氣逼得那些土兵退了幾步。

  大刀橫掃之處,血肉翻飛,一身銀色鎧甲在廝殺中儘是一片猩紅,氣勢煞人,待破開血路,商承恩策馬馳出,環顧四周,竟無那人一絲身影,面上血色頓時退了個乾淨,一面揮刀砍殺,一面大聲呼喊蘇傾池的名字。

  身後猛然一沉,耳邊傳來那人氣息不定,卻又含笑的聲音,“我的馬叫人砍斷了腿,你在前頭護我。”

  商承恩長吐了一口氣,心臟經方才那一下,險些跳出胸膛,還未來得及問什麼,那人已大叫一聲,“小心!”一支箭破空而出,直刺入一個敵人的胸膛。

  兩人皆鬆了口氣,再不敢輕心,兩人一刀一弓,專心應敵。

  戰火紛飛之下昏天暮地,四處殺聲、哀嚎聲喧聲震天,視線所及之處,無不屍身橫陳,一片慘狀。

  眼見土兵連連敗退,商承恩愈戰愈勇,喘息之餘問身後之人,“還好麼?”

  “……沒事。”對方回答有些緩慢,只是如今四處皆是殺聲,商承恩並沒有察覺。

  商承恩不放心,趁著殺敵之時欲轉頭看一眼蘇傾池,蘇傾池卻道:“別分神。”說罷又是兩箭齊she出去。

  商承恩見他尚有氣力she箭,料他無事,便落了些心,目前戰況緊急,確實容不得他有絲毫分心,便收了心思,一邊策馬闖入敵區,一邊揮刀砍殺。

  正酣戰,耳邊忽而凌空一陣風呼嘯,身後那人身形一頓,商承恩臉色大變,慌忙回首,卻見身後那人滿頭虛汗,“傾……池?”

  蘇傾池手中正抓著一隻箭,吐出一口氣,“竟被人放了冷箭。”說罷將箭飛擲而出,刺殺一人。

  商承恩被方才一幕驚出一身的汗,旋即怒不可遏,策馬飛奔,破風而出,大吼一聲,一刀將那人飛劈下馬。

  叢莽塞徑、蒼茫大雪,山風四面呼嘯而至,襲面而來的儘是血風腥雨,馬蹄之下屍身遍野,滿目猩紅。

  待四周呼聲大作之時,商承恩已是一身狼狽,身上大小刀傷無數,一身鎧甲已染成紅色,聞聲遼望四周,舉臂歡呼之人皆是己方之人,他方知這持續了數月的一戰,今日終於結束,心中大喜不已,忙回首,目光炯炯,難掩激動,“傾池,聽見了麼,咱們勝了。”

  那人微白的臉頰上露出一絲笑容,“嗯,勝了。”

  商承恩躍身下馬,將手伸向蘇傾池,狼狽卻硬朗英挺的面容帶著劫後餘生的欣喜,“傾池。”

  那人未動,漂亮的眸子一片清澈,遙遙地望著遠處振臂歡呼的將士,嘴邊溢出一絲笑容,口中呢喃:“這一日,等了那麼久,終於……”

  “是啊,我們勝……傾……池”商承恩聲音中的顫慄連他自己都不知曉。

  蘇傾池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在他白淨的面頰之上,紅得刺目,那人卻不自知,猶自喃喃,“承恩,如果我去了別的地方,你還能……找到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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