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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眨眼間到了除夕夜,景語晨間問謝驍,是否要回成安伯府。謝驍搖頭,“不去,我只想和你一起過年。”

  景語隨他,只是忽然覺得太尉府寂靜了不少。

  年夜飯的飯桌上,只有他們兩人。她抬頭望一望,玉萱和湖菱不在,身邊都是半生不熟的侍女。她知道謝驍放出了不少僕役,也知道側邊那片平房裡還在鬧搬遷,在這些既冷清又混亂的日子裡,她心裡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但是又說不上來。

  這一桌都是謝驍下廚做的,比不上正經廚子,他只做了五六個菜,還拿了一壺甜酒。

  她喝了大半時,醉眼朦朧看他,“你怎麼不喝呀?”

  謝驍托腮望著她:“我不喝。”

  吃完飯,他們去廊下觀了一會兒漫天煙火。黑夜之中,爆竹聲聲辭舊歲,無數煙花倏然綻放,將夜幕映得璀璨繽紛。

  “來,我有禮物要送你。”謝驍見她在外面站得久了,牽起她冰涼的手,把她帶回屋裡。

  他們坐在榻上,謝驍拿出一隻錦盒,她剛要打開,謝驍伸手輕按住她的手。

  “幼娘,我們來玩個遊戲如何?我來描述盒中之物,我可說真話,亦可說假話,你來猜猜我說的是真是假,猜中了我再送你不遲。”

  她雖是有了醉意,但仍然想起曾和長樂一眾人玩過,得意笑了兩聲:“這有何難,你出題便是。”

  謝驍眼眸深深望著她,“這一物曾是你送我的。”

  “這說的也太寬泛了,叫我如何猜,你再形容一兩句。”

  “……你送我時,曾說要伴我一生一世。”

  “是啊,我們說好的。”

  “可是你食言了……”

  “……”她的意識開始有些混沌,伸手打開錦蓋,卻見是個空盒,頓時委屈地看向謝驍。

  謝驍伸手,在她微紅的臉頰上輕撫了一撫,輕嘆一聲。

  他又從木幾下拿出另只盒子,裡面是一掛玉珠手串。謝驍在她手腕上饒了三圈,“幼娘,纏住你了。”

  她低頭細看,這一長串玉珠一顆顆小指甲蓋大小,在薄薄的釉質上雕了八生序瓊花,一鑿一釜皆小心而精美。這一串大約有上百粒,真是要好大耐心才能成。長手串形似佛門手持念珠,多是年長或在家居士所愛,不常見於妝奩之中,一半也是因多用名貴材質又易損毀,一串抵別個四五隻好鐲子。

  謝驍望著她的皓腕,想起無數個安靜夜裡,他在燈下一鑿一錘一片一片刨出玉花,消磨時光。

  她還不滿意,只記得謝驍方才騙她,“空的……”

  謝驍忽然心澀無比,緊緊抱住了她。

  “……那到底是什麼?你叫我猜,我猜是真的,可盒子裡是空,我若猜假,猜著了亦是什麼也沒有,你好狡猾……”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豈是三言兩語能說盡。可怎麼說,十幾年前,她曾把手放進他掌心裡,說路難行,你牽著我走吧。他以為他牽牢了,沒想到卻只這短暫一隙。

  最寶貴的東西飛走了,他的心也空了。

  ……

  元月第一日,謝驍去宮裡朝拜,回來就著了風寒躺倒了。他燒得厲害,臉頰滾燙,時而伴著嘔吐,唬得景語半步都不敢離。

  他病成這樣,自是哪也去不了,上下左右幾處府里都沒去走動,景語也沒回秦府拜年,只打發人送禮過去。來探病的人不少,謝驍不願讓人瞧見他這虛弱模樣,多是叫太尉府長史出面接待。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直到出了元宵燈會,謝驍才漸漸好轉。

  其間秦明彥來信問候,叫他多多保重。謝驍回信時玩笑道,別擔心,我還能再活兩年。

  忽忽爾春,忽忽爾夏,忽忽爾秋,轉眼到了這一年八月末,秋意漸濃。景語記起去年時,曾說過要帶瑞姨娘出門秋遊,便興沖衝去找謝驍商量。

  謝驍這大半年都在家辦公,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上門來找他的人少了許多。他花了更多時間陪她,但他還是肉眼可見的消瘦下去。他自己卻不覺得,“你捏一捏,我哪裡瘦了?”她才不上當,真敢在他身上動手動腳,吃虧的只會是她。

  謝驍聽她說要出門一趟,沉默了一會兒。

  “怎麼了,你到底許不許?”

  “當然,我來安排吧。”謝驍還不等她上來撓自己,便答應了。

  景語又一次見到了瑞姨娘。一年未見,瑞姨娘似蒼老了些許,她見到景語就忍不住淚濕眼眶,緊緊抓著她的手不放。湖柳也跟來了,三人好一番相見。

  出發在即,瑞姨娘似有些怕謝驍,見他在旁就悶頭不語。景語這才想起,謝驍把人接來了,卻沒說起過他自己是否同行。

  離府前一晚,她問謝驍:“你要同去嗎?”

  謝驍看著她,似要把她刻進眼睛裡,“不了,這次我就不陪你了。”

  咦,她小吃一驚,但隨即想開了,畢竟還有瑞姨娘在,恐叫她們不自在。她也不痴纏,只管向他保證她會好吃好玩,早去早回。

  “……沒關係,你去吧。”

  第二日她起床才發現,謝驍坐在窗下,不知道坐了多久,眼裡有淡淡血絲。見她驚詫,他還笑了笑,“五更時才醒的,睡不著。”

  景語用了早點就去找瑞姨娘,謝驍送她們上了馬車。景語從車窗里看見他站在門檻處,依然如青松挺拔,她忽然有些眼熱。

  謝驍抬手,手腕輕輕揮一揮。

  車輪轆轆,載著她和瑞姨娘遠去。

  時間過的真快,秋去冬來又經一春。

  春天時景語生下一個女兒,謝驍為她取名“洄”,水之迴旋逆流。謝驍視若珍寶。

  這一年長樂和秦景蘭都已十五歲。秦景蘭聽從陳氏安排,相了一門當戶對的好人家,春天裡已經下了小定。她對謝驍懵懂而生的那點情意,隨著時間和不可企及的阻隔從中消磨,漸漸淡去。謝驍漸成一縷不可捉摸的霧氣,時而她會想起戲台上那個斜映著虹彩的瞬間,但已不再怦然心動。她已經懂了,若是求而不得,不如早早放棄。

  陳氏很欣慰,“幸好我兒聰慧,那樣的人哪裡是良配?”

  “娘親,”秦景蘭仍不願聽謝驍壞話,“且好去接父親下衙了。”

  三月里長樂及笄前幾日,在房裡收拾舊物。

  她的衣物器玩自是多不勝數,幾個侍女陪她一道收拾,將用不著的舊物件歸置到一塊兒處理。其中一人在柜子深處翻出一個長匣,長樂眼角餘光瞧見,笑道:“讓我猜猜,這莫不是個笛匣子?”

  侍女吹了吹匣面上的灰,啟開一看,裡頭果然是一支笛子,“縣主,還是支紫竹笛呢。”

  長樂方才就想起來了,“這還是舅父給我制的,你瞧瞧管尾是不是有刻字?可惜我沒耐心沒學成,倒叫舅父為我白削了幾竿。”

  幾人說笑了幾句又埋頭收拾,在一個樟木箱裡掏出了幾套壓箱底的舊衣物。那織物看著還簇新的,可惜身量極小,顯然是長樂幼時的衣裙。長樂摸著衣角的葡萄卷鬚蘭草紋,有些悵然,這是舅父的秘密,可惜已沒人在意了,她也不需再守護。但叫她把這衣物送人她也不願,便吩咐起火盆,“都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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