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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易書回過神來,剛要起身拜見,卻見冷初煙擺擺手,輕聲道:「不必拘禮了。」說完便在床旁椅子上坐下,再次勸道:「如何?聽我的話,去好好歇歇吧。」

  段易書搖搖頭,目光重新回到齊柏的臉上,輕聲道:「我認識他的時間也不算短了,竟是頭一次發現,原來這混蛋的臉還真是帥的耀眼,難怪能迷得那麼多女人都哭著喊著非他不嫁。」

  冷初煙微微一怔,段易書對待齊柏的態度出乎他的意料。聯想到之前齊柏曾在雲南一年,他心中似是有了了悟,微微笑道:「可不是?王爺和皇上兩人,全都繼承了先皇和惠貴妃的優點,偏偏他們還是這樣的位高權重,怎不令眾多名媛千金傾心?然而情之一字,豈能隨人心思,有時候認準了一個人,明知那是極沒有前途的,卻也傻得不肯放手。」

  段易書點點頭,輕聲道:「是啊,他就是這樣的可惡性子,認準了的東西就不肯放手。當日皇上都下了命令,他還是妄想著能讓我簽下婚書,想著這樣就可以留我在身邊。卻沒想到,那一番手段,險些斷送了我的性命。可不管如何,我從鬼門關里逃了出來。只是……世事難料,如今卻是他在那裡面……他這樣的勇猛厲害,勝我何止百倍?怎麼一支毒箭,就能要了他的性命去?當日他許諾我說,若我痊癒,便放我離開,終此一生不再往來,所以我活了過來。卻不知如今我許諾他什麼,才能讓他逃過這一劫。」

  冷初煙沉默半晌,輕輕搖頭道:「難得很,太醫說針灸封毒脈的時間,最多維持一月,如今去請你這一來一回,即便快馬加鞭,也是二十八天,若是剩下兩天他再不醒來,只怕就連臨終前的這個願望,也是完成不了。但無論如何,你總算過來了,能夠送他走這最後一程,想必九泉之下,王爺也能瞑目了。」

  段易書的眼淚終於默默流下來,聽到冷初煙說了這句送齊柏最後一程的話,他才發覺自己實是心痛如絞。

  「我住的那個村子消息閉塞,每一次要知道外面的消息,就要靠一個姓和的商人。從大戰開始,我明明讓自己不再想他,卻也總是忍不住要擔心,這半年多來,竟沒睡過一個好覺。直到那日,我聽說漠北大捷,他大發神威,砍了那呼呼哈珠子的腦袋,我心裡那個痛快就別提了。想著若非老母在堂,說什麼也要去漠北,親眼看看他的英姿……」

  從段易書的講述中,冷初煙才明白這兩個人在雲南的那段短暫過往。不由得嘆氣道:「雖然只有數月時光,你們彼此也是淡然相處,然而聽你娓娓道來,竟真是溫馨無比。難怪明親王之前上的摺子中,請皇上將雲南封給他,他寧願不做親王,也要做雲南的藩王,原來卻是為了你。」

  「他……他真的這樣說了瑪?"

  段場書驚愕抬頭,卻見冷初煙點頭道:「自然是真的,此乃家事,所以皇上也並未瞞我。」

  段麝書默默看著齊柏了無生氣的面孔,一時間只覺胸中氣血翻湧,忍不住便想著若是對方真能被封了雲南藩王,自己和他,是不是就還會有很多美好的時光可以過?哪怕這傢伙又犯了混,強搶自己入府,也許……那也不算是十分了不得的壞事。

  正怔怔出神,就聽腳步聲響,接著皇帝齊桓掀了帘子進來,只看了齊柏一眼,面色便沉下來,問身旁的御醫道:「還是沒有醒過來嗎?」

  御醫搖搖頭,卻聽冷初煙道:「雖是沒醒過來,然而我和段先生在這裡閒話,發現王爺的手時不時會動幾下,想來這倒是個好預兆,也許明天天亮就可以醒來,皇上且不用憂心。」

  齊桓揉著眉頭,喃喃道:「朕怎麼能不憂心?他是朕的親兄弟,是朕這世間唯一的親人啊……」一面說著,也忍不住咳嗽起來。

  冷初煙忙道:「皇上這些日子憂煩過甚,也感染了風寒,倒不要在這裡,一旦過給王爺,豈不是讓他的傷勢上再添一層病?那更要命了。」

  一邊說著,便和段易書告辭,一時間眾人都退了出去,屋中仍只剩下執手相對的兩個人,只不過其中一人,卻是全然不知心愛的人此時就在自己身邊。

  段易書想起剛剛冷初煙的話,說是齊柏的手指曾經動了動,於是也顧不得剛剛說話已經是口乾舌燥,只拉著齊柏的手,講那過去的事情。

  那原本都是些刻骨銘心甚至是錐心泣血的往事,然而這個時候說出來,竟不覺得十分難受,只是想到這意氣飛揚的霸道混蛋如今卻是生死不知的躺在這裡,語調中難免添了一絲傷感。

  說到最後,也不知是什麼時辰,段易書也只覺疲累至極,便和衣躺在齊柏身邊,腦袋昏昏欲睡之時,膽子竟然大起來,捧著對方蒼白臉孔喃喃道:「齊柏,若是你還能活過來,我……我讓你再搶一次好不好?只要你能活過來。」

  一語未完,心中只覺傷痛至極,不免淚如雨下,滴滴淚水落在齊柏的臉上,許是這一縷刺激的關係,齊柏的眼皮竟然動了一動。

  段易書說完那句話,就哭著睡了過去,連日的車馬勞頓,入宮後看到齊柏這副九死一生的樣子,連水都不曾喝一口就陪在對方身邊,如今他已是真正的心力交瘁,不知不覺就睡在了齊柏的懷中。

  睡得正熟,就聽身旁有許多嘈雜聲音,他努力了好半天,才終於將沉重的眼皮撐起來,喃喃道:「是准在說話?怎麼這……」一語未完,他眼晴驀然睜大,最盾一點睡意也跑得無影無蹤,驚慌失措的看著身旁那些圍著的御醫和皇帝,還有面帶笑容的冷初煙。

  「啊,皇上,皇貴妃娘娘,你們……你們怎麼來了?」段易書茫然地問,接著才想起自己此時正躺在齊柏身邊,一時間只覺臉頰火燙,連忙就要起身下床,卻覺手腕上一緊,一個微弱的聲音道:「易書,別走。」

  好像是頭頂上響起了一個焦雷般,段易書整個人都被打得愣住了,過了好半晌,他才反應過來,也顧不上周圍這麼多人圍著,忙轉身驚喜道:「齊柏,你……你醒了?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在今兒早上,御醫們進來例行診脈,才發現王爺醒了,只是身子太虛弱,發不出什麼聲音,喝了水之後,就能說幾句話了。」冷初煙笑著解釋,隨後又道:「想來這都是段先生的功勞,此前王爺已經昏迷大半月了,從無清醒時候,如何你一來,他便醒了?可不是段先生的功勞呢?」

  段易書流著淚點頭,只是一想到齊柏即便醒了,日後劇毒發作,仍不免一死,剛才那一點欣喜便無影無蹤了。

  只拉著他的手憂愁道:「皇上,娘娘,難道……真的就沒有一丁點別的法子可想了嗎?必要眼睜睜的……眼睜睜看著他……」說到這裡,那個「死」字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一句話讓齊桓和冷初煙的臉色也黯淡下來,周圍御醫們也個個唉聲嘆氣,將皇帝請出去商量了,段易書以為他們有什麼好法子,忙也要跟去,手腕卻被齊柏死死拉住,聽他氣若遊絲道:「大丈夫生有何歡死有何懼?能在死前再見你一面,我已經是了無遺憾,如今多看你一刻,便少一刻。易書,你……你就讓我好好看看你,讓我在黃泉路上,腦子裡也能裝著你的模樣去過那奈何橋,好不好?」

  「事情還沒有定論,也不一定就是沒有救,你且不要作這樣消極想法。」段易書聽他說的淒切,心中只覺痛楚難當,連忙溫言安慰,卻也知這安慰著實蒼白,齊柏那是什麼人?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傷勢。

  當下齊柏強打精神,定要與段易書說話,段易書勸他不聽,再想到一天之後,這少年元帥便要魂歸地府,心中慘傷,也就由著他去了。

  聽他訴說著在漠北時對自己的思念,訴說他離開臨安時的萬般不舍,訴說那三千里征途上他頻頻回頭,直到看不見臨安山水。

  段易書忍不住又是淚如雨下,喃喃道:「那一次我不肯留下來用飯,並非是生你的氣,而是……而是讓你一句話,也……也勾得我情動起來,我……我十分害怕,想著自己怎能變得如此放蕩無恥,更不敢讓你發現,因此才慌不擇路的逃了去,你在外面打仗這些日子,我也沒一天好過……」

  兩人就這樣彼此訴說衷腸,齊柏喃喃道:「原來那句話並非是我做夢,真是我聽到的。易書,早知……早知你肯原諒我,肯和我在一起,我……我便不該那樣急功近利,韃子有什麼可怕,這一次不能勝,下一次再勝就好了,何苦為了那一場大捷,竟賠上了自已的性命,鬧到如今天人永隔,徒留相思……」天色漸漸就黑了下去,或許是有段易書在身邊的關係,齊柏的午膳和晚膳竟都進了一碗燕窩粥,用他的話說,是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至晚間,見齊柏睡了過去,冷初煙便悄雀將段易書叫了出來,嘆氣道:「御醫今天說,今晚,那針灸就再也封不住毒脈了,只怕明日一早,就是王爺喪命之時,今夜我和皇上都會留在這裡,易書到時……務必忍一忍悲痛,皇上的身子也十分差,實在再禁不得這些傷心斷腸事了。」

  段易書淚如泉湧,捂著嘴輕輕點了點頭。

  冷初煙嘆了口氣,便和他一起進屋,見他倚在床上,只握著齊柏的手,噪子都沙啞了,卻是一刻也不肯停,只說著若是齊柏不死,自己就允他怎樣怎樣,竟全是未來的美好時光,這本該讓人高興的事,可如今聽來,卻句句都是腸斷之音。

  冷初煙性子本是沉靜之極,這會兒也不禁淚濕眼眶,又過了一會兒,齊桓處理完前朝政事,也擺駕過來,一家人就靜靜守在齊柏床邊,默默送他在人間的最後一晚時光。

  更漏聲聲,再怎麼害怕這夜晚過去,那天也終究是漸漸地亮了,段易書只覺得齊柏的手慢慢冰涼起來,雖然有冷初煙告誡,他卻也是忍不住心中大慟,「哇」的一聲便哭出來。

  齊桓面色慘白,身子晃了幾晃,猛然一大口血噴出來,踉蹌著撲到齊柏身上,大哭道:「柏兒……柏兒,你再睜眼看看哥哥……柏兒……」不等哭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冷初煙急忙勸他,一邊拿出帕子替他擦拭嘴角邊的血跡。

  忽見床上的齊柏睜開眼來,輕聲道:「老哥……身上難受得緊,你……你且別在這裡嚎喪……」

  這一悲一喜非同小可。饒是齊桓定力堪比泰山,這會兒讓驟然的悲喜相激,竟也險些暈過去。

  段易書更是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等到醒悟過來自己連喘氣都忘了的時候,已經是眼前一黑背過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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