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這時候的田野因為那些遺落在地上的玉米粒穀子粒豆莢等物,也成了田鼠,鳥兒和野雞野兔的樂園,經常走十幾步,就能看到受驚而走的兔子。

  段易書自己也有兩畝薄田,因為母親這兩日有些咳嗽,他便來田裡采一種此地獨有的叫做藍花糙的糙藥,回去剁碎了熬水喝,治咳嗽是極好的。

  一望無垠的田野里,此時並沒有人,勞累了一年的農戶們都趁著這個時候在家歇農閒,所以只有段易書一個人,更顯得孤單冷清。

  好在那糙藥倒不十分難得,不到一個時辰,他便采了有小半筐,自家看了看,覺著這些糙藥差不多夠喝七八天,何況母親自己在家裡,他也不說十分放心,因此轉身就要回去。

  就在此時,便聽一陣「咯咯咯」的聲音響起,段易書驚詫的回頭望去,只見一隻大野雞在不遠處那個小小的糙垛上撲棱著翅膀,卻是怎麼也飛不起來。

  野雞不同於家雞,情急逃命的時候,低空飛翔個二三十步是沒有問題的。段易書只奇怪這隻大野雞怎麼忽然驚起,卻又飛不起來。

  「正好,或許可以捉了回去給母親熬一鍋鮮美的野雞湯。」段易書笑著自言自語,一邊就往那大野雞走過去,誰料還未到近前,便聽野雞又是一陣「咯咯咯」的大叫聲,接著他使勁兒一拍翅膀,下一刻,肥大的野雞「撲稜稜」飛了起來,一直在二三十步之後才落地,「咯咯」歡叫著跑掉了。

  先前不能飛,如今卻忽然飛走,讓段易書更加好奇,連忙來到那個糙垛後面,四下看了一圈,也沒發現什麼,直到腳下傳來異樣的觸感,他連忙挪開腳一看,這才發現鬆軟的土裡躺著一塊翠綠的玉佩。

  將玉佩撿起來,不用細看,段易書一眼就認出來:這是齊柏的玉佩,據說是他母親留下的,他與當今聖上一人一塊,所以一直都佩戴在身上。

  「原來如此。」

  輕輕嘆了口氣,將玉佩重新放到地上,段易書心裡明白:大概是齊柏終於知道了自己落腳的地方,今日跟著自己到田地里,就利用一個個小糙垛隱藏著身形偷窺自己,不料走到這個糙垛的時候,驚起了一隻在糙垛里歇息的野公雞,他怕野公雞泄露了自己的行藏,情急之下竟然抓住野雞的腳爪,卻不料野雞撲棱著掙扎引起自己的貪心,反而往這邊走過來了。

  萬般無奈之下,那傢伙只好放了野雞倉惶逃走,卻沒想到玉佩在他和野雞的掙紮下落進田裡。

  段易書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把玉佩放下,或許是因為既然齊柏做的這一切都是暗中進行,那自己還是裝糊塗的好。

  所以他假裝平靜的回到了家裡。而隨後趕到的齊柏看到隱藏在糙垛下的玉佩,終於大大鬆了口氣,雙掌合十,這惡霸王爺平生第一次如此虔誠的感謝起滿天神佛來。

  從此之後,段易書家裡的怪事便多起來,時不時便會有已經洗剝好了的野雞和兔子自己落到院子裡,隔幾天院中又會多出一大捆柴禾。

  他心裡知道這都是齊柏做的,卻也只做不知,反正那傢伙騎she雙絕,打幾隻獵物又不費勁,他既然願意送來,燉給母親吃了,倒省得自己花錢去買。

  當日齊柏給他的金銀在買了房舍田地之後,所余已經不多,再加上這對母子又好接濟窮人,因此沒過一年,金銀也就散盡了。

  這些年都是靠著兩畝薄田和自家種的瓜菜度日,雖不拮据,卻也是不能大手大腳的花錢,這些野味在城裡價錢很好,他素日除了母親生病,從不捨得買來吃,如今既是齊柏有心,他便默默接受了。

  有時候段易書也忍不住會反省,想著如今的自己怎麼就變得如此無恥了呢?固然有母親需要補養這個因素在,然而以前母親也需補養,金文侯府給自己的幫助卻都被他婉拒了。怎麼如今齊柏的這些小動作他就能接受?

  還是說:五年的歲月已經將那些恨淡化了許多,反而因為兩人曾經的關係,讓他看待齊柏,總比看到其他人略有些不同呢?

  這是一種非常微妙的心思,段易書弄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眼看著天氣日漸寒冷起來,雖說臨安四季溫暖如春,然而那不過是個說法罷了,到冬天,也只是不下雪,比北方暖和一些而已,照樣要多穿衣服,屋裡要生炭火。

  因為齊柏的暗中幫忙,所以段易書如今也不用打柴了,老太太身體不大好,他正好可以留在家中照看。這一日天剛剛亮,想起後院裡梅花許是開了,不如折幾枝來插瓶,母親醒了看見,心中豈不歡喜?

  因此看了一回灶火爐子,便披了厚衣服,先來到前院將院門開了,卻不料正和齊柏撞了個滿懷,這莽撞王爺手裡扛著個袋子,正要往院牆裡拋,冷不防聽到開門聲,看到段易書,不由得先是一愣,接著就尷尬的手腳都不知往哪裡放了,訕訕道:「你……你怎麼起這麼早?走路都不出聲音的?」

  「我穿的軟鞋,又有風聲,你自然沒有聽出來。」段易書淡淡道,目光瞥向他手中的大袋子,嘆了口氣道:「果然是你,王爺,這是幹什麼?」

  「其實……真的沒什麼了……那個……那個邊關無戰事,兒郎們除了日常操練,閒得身上都快長毛了,這地方山高林密,獵物又多,所以我就讓他們she獵些野味,送給窮人,今兒……今兒是我來送這家,並……並不知道……是你家。」

  「是這樣嗎?」段易書微微一笑,明知齊柏在說謊,也不戳穿,只是輕聲道:「那謝謝王爺,只不過日後不要送了。」

  「哦……」

  齊柏耷拉著腦袋,連辯解勸說的話都沒力氣說了,轉身慢慢離開,那樣子活脫脫就是一隻被主人遺棄了的大狗。

  段易書靜靜看著他的背影,那樣的孤單寂寥,想到他都是一心為自己。自己這樣說,似乎也太無情了些。因便又喊住齊柏道:「等一下。」

  齊柏轉回身,沒有什麼驚喜的樣子,和段易書在一起,從來就沒有驚喜,有的,只是愧疚和心痛。對方永遠都不會說出他想聽的話,這一點,齊柏有著深深的體會。

  卻見段易書轉身回了房間,過一會兒拿了一包東西出來,遞給他道:「邊關苦寒,想來也沒什麼精緻吃食,這是我做的一些點心,當然比不上王府的廚子,你若不嫌棄,就拿回去吃吧。」

  齊柏愣愣接過來,只是呆呆的看著,似乎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段易書見他眼淚慢慢湧出來,心中一動,明知自己該轉身離去,什麼也不能問,卻終是忍不住,輕聲道:「你怎麼了?可是想家了?那為什麼不回京?」

  「沒……不是想家,當了兵,就是處處為家,哪有想家的說法兒。」

  卻見齊柏吸吸鼻子,拿袖子使勁兒擦了擦眼淚,咧開嘴笑道:「我……我就是有點兒受寵若驚,這還是……還是你頭一次主動送我東西。往年在一起的時候,那幅水墨荷花鴛鴦也是在我逼迫下畫的,後來那一幅工筆花鳥,倒是你自願的,只可惜,也沒畫完……」

  他說到這裡,心中只覺又苦又澀,又猛然驚覺自己豈非是傻了?明知道段易書最痛恨那段時光,怎麼還主動提起來,因又是慌亂又是惶恐,吶吶道:「那個……只怕嫂夫人和侄兒快醒了,你……你快回去看顧他們吧。」話音未落,便飛也似的跑了。

  段易書看著漸漸消失在晨曦中的那個背影,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只是感嘆著天涯何處無芳糙,齊柏又何必定要陷在過去的那段畸戀中不肯走出來?忽的想起梅花還沒有摘下,這才連忙走回去。

  不過幾日功夫,便聽村民們都說邊關將士經常she獵相贈,大家談起來,一個個都是感恩戴德。獨有段易書心裡明白,這是齊柏生怕當日的謊言漏了餡兒,所以連忙做出的補救措施,他心中暗自好笑,心道難道你補救了?我便不知你撒謊嗎?

  從那之後,便常常會「偶遇」齊柏。

  段易書暗自懊惱,心想都是自己的錯,明明當日曾經對齊柏說過,這一生但願老死不相往來。若是重逢之時,自己不那麼心軟,而是仍如當日一樣厲聲厲色,想來那齊柏也就不敢來招惹自己了。

  偏偏事情弄到如今這個地步,齊柏即使見了他,也是以禮相待,毫無放肆舉動,他也只能順其自然,在沒有發脾氣說狠話的理由。

  轉眼便是除夕,村民們為了感謝邊關將士,便商量這要送些年貨去臨安城,只因為邊關無戰事,所以齊柏的帥府在一月前已經挪到了臨安,也所以段易書才會那樣頻繁的「偶遇」他。

  當然,真正讓齊柏在臨安落腳的原因,段易書心裡是最明白的。

  都是些農夫村姑,大家哪敢去見堂堂的明親王爺,商量來商量去,就有了主意,央求段易書替他們將年貨送過去,原因是他識文斷字兒,還會做文章,到了明親王面前,總不至於說不出話。

  段易書心想著那明親王爺就是和你們差不多的貨色,不過比你們多識幾個字罷了,根本用不著這樣的畏畏縮縮。

  只是這話苦於不能出口,一番堅辭,卻仍是推託不了,無奈之下,他也只好趕鴨子上架,領著幾個農夫親往城中帥府而來。

  段易書親自來見自己,這自然令齊柏欣喜不已,忙命人好好接了進來,又親自叫來廚子頭兒,命他整治酒席。回來卻聽段易書淡淡笑道:「原來王爺如今也有府邸廚子,想來我那些粗爛點心,都已經餵了豬吧?」

  「哪有?都是我自己吃的,還不捨得多吃,每天只吃一小塊。」齊柏急著辯駁,伸手指著後院:「不信你進去內室看,枕邊還放著一小塊呢。」

  「你都成家了,後院這種地方豈是閒雜人等能進的?」段易書在椅子上坐下,微笑著喝茶,心中感嘆這茶想來是御賜的,味道如此清醇甘冽,自己竟是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喝到這樣的好茶了呢。

  「哦,那個……我……我雖然成家了,家眷……家眷都在京城……」

  齊柏面色一黯,心中只以為段易書是因為自己成家了,所以才會放心和自己相交,不然以他過去說的那些話,早就該老死不相往來了,因此他只有將這謊言進行到底。

  段易書忽然就覺著心裡有些惱怒,即使明知道齊柏並沒有成家,但是想到那莫須有的女人孩子,他就是覺著著惱,暗道我讓你強占了,到現在還沒有家室,你倒好,不和我說實話,還說什麼家眷在京城,許是京城中真的有如花美眷在等著你吧?只不過和大叔不知道,連我也就被蒙蔽了而已。

  因想到此處,便沉下臉來,淡淡道:「既如此,王爺怎麼不回京過年呢?倒要讓王妃娘娘獨守空房,想來皇上也定然是想念你的緊吧?」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