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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奇怪。魚、蛙、蛇、鳥,都是生殖器官的象徵物,為什麼魚和蛙吉祥,鳥和蛇忌諱?中國歷來重男輕女,為什麼這回重女輕男?難道一個男子像鳥一樣多卵,像蛇一樣堅挺,不是一件很幸運很值得驕傲的事,非得遮遮掩掩,甚至視為下流無恥不可?

  原因也很簡單:生殖與性有別。生殖是一件體面的事。不但用不著遮掩,反倒應該大張旗鼓。因此棗、栗子(早立子)、花生(花著生)、蓮子(連連得子)都是婚禮上的吉祥物。"一把粟子一把棗,小的跟著大的跑。"有的地方還要特地做夾生飯給新娘吃,還要問她"生不生"。魚和蛙既然是生殖的象徵,當然百無禁忌。何況蛙的這種象徵意味已經被淡忘了,魚又有了"富餘"的意思,更是大吉大利。蛇的象徵意味雖然也被淡忘,但蛇畢竟是兇惡恐怖之物,也就不會有人喜歡。何況蛇是要吞食蛙的,男人不恨,女人還恨呢!

  鳥就不一樣了。它一直就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徵物。

  男人並不生孩子,所以男根主要被看作性器官,而不是生殖器官。前面說過,性,是一件不能公開的事。既不能公開做,也不能公開說。因此"性交"就像"死亡"一樣,歷來就有種種委婉的說法,比如上床、睡覺、親熱、溫存、苟且(特指不正當的性關係)、在一起、干那事、發生關係、夫妻生活、兩個人快活等等。時下流行的說法則是"做愛"。"做愛"這個詞不知道是誰發明的,我以為可以得諾貝爾獎。它不像"雲雨"那樣古奧,也不像"日"、"操"那樣粗俗,又不像別的說法那樣有歧義,而且還多少有點味道,難怪大受歡迎。

  性成了禁忌,性器官自然也成了禁忌。性被看作骯髒下流,性器官的名聲也好不到哪裡去。連帶"卵"和"蛋",也成了不祥之語。

  其中最毒的是"王八蛋"。王八就是忘八,意思是"孝悌忠信禮義廉恥"八字皆忘,至少也是忘了第八個字。最典型的"王八"是那些讓老婆當jì女,自己坐在旁邊數錢的男人。這種人也叫"烏龜",因為烏龜在俗話中也叫王八。其實王八不是烏龜,而是鱉,鱉又叫甲魚、團魚,和烏龜形狀差不多,大家也就混為一淡。所以"鱉孫子"也是罵人的活。意思相同的還有"龜兒子"和"兔崽子"。古人說那些縱妻賣yín的家庭,有兩句詩:"宅眷多為掌月兔,舍人總作縮頭龜。"老婆成了"掌月兔",她和嫖客養的私生子當然就是"兔崽子";老公成了"縮頭龜",則其子不管親生私生,也都是"龜兒子"。所以龜兒子、兔崽子也就是王八蛋。你想,"王八"已不是東西。"烏龜王八蛋"還能是玩藝嗎?

  結果,連雞蛋湯也不敢說了,只好說成"木樨湯"。

  其實,"雞"也是不能隨便說的。如果你說一個女人是"雞",她非跟你拼命不可。因為"雞"與"jì"諧音所以jì女叫雞,暗娼則叫野雞。有雞就有鴨。鴨,指那些為女性提供色情服務的男子。一個地方,如果"雞鴨成群",那就是"黃色架步"了。"架步"是粵語,指比較固定的進行非法活動的地方,主要流行於港澳地區。北方就不這麼說。北方叫"停機坪"和"炮樓子"。因為"機"與"雞"同音。嫖jì叫"打炮"。因此,警方取締黃色架步,在民間就叫"端炮樓"。

  五、蜜與屜

  張冠李戴是生活中非常常見的語言現象。一般地說,但凡不那麼好的事情,總會有個委婉的說法。比如肥胖叫發福,排泄叫方便,婚外通jian叫"有了外遇"(如果是妻子與人通jian則叫"紅杏出牆")。出入青樓叫"尋花問柳"(染上性病則叫"花柳纏身")。其實花柳何辜?只因為人要"塔布",便無端背此惡名。事實上,當人們使用"拈花惹糙"或"風流罪過"一類說法時,往往也就在暗示那是一種可以理解的行為或一種可以原諒的錯誤。

  不過時代不同了,體面不體面的也有兩說。婚外性行為過去在北方叫"亂搞",在上海叫"軋姘頭",甚至還有叫"偷雞摸狗"的。現在沒人說了,誰說誰老土。你想,現在都是什麼觀念?"男人沒情婦,就是沒財富";"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女人不愛,當然是沒能耐;而人家兩個人自己願意,又"關儂啥事體"?所以,犯不著把話說得那麼難聽。什麼"破鞋"、"姘頭"的。幹嘛呀!葡萄酸是不是?

  新的說法是"泡妞"、"小蜜"。蜜,指情人、女朋友,也叫"咖啡伴侶"。當然,她並不光是陪你喝咖啡。至於還陪什麼,那就看你的魅力和雙方的交情了。但不管交情到什麼份上,也是"蜜"。女朋友為什麼叫"蜜"呢?因為她們都是小姐,也就是"密斯"(miss)。密斯也可以翻譯成"蜜斯",簡稱"蜜"。蜜,有甜蜜的意思,比"密"更好,儘管"密"有秘密、親密的意思,也不錯。但想來想去,還是甜甜蜜蜜吧!

  蜜也有好幾種,最常見的是"小蜜"。小蜜不是"小密"(小密斯),反倒有可能是"小秘"(小秘書)。秘書有大有小。大秘管工作,小秘管生活;大秘居間調停,小秘陪進陪出;大秘多半是頭腦清晰的男子,小秘多半是善解人意的麗人。日久生情,結果"小秘"往往會變成"小蜜"。

  並非隨便什麼人都有秘書。對一般人而言,小蜜也就是小妞。中年人泡上一個二十出頭的,固然是"小蜜";小伙子跟一女孩起膩,也能管人家叫"小蜜"。反正不管年齡大小,也不管婚前婚外,是女朋友就叫"蜜"。由此及彼,又有酒蜜(陪酒的女朋友)、軍蜜(現役軍人的女朋友)、磕蜜(追女朋友)、嗅蜜(找女朋友)、扎蜜(泡女朋友)等詞。這些都是北京人的發明。推廣到外地的,基本上只有"小蜜"。

  和"蜜"不同的是"喇"。"蜜"做男人的"咖啡伴侶",絕大多數只是想玩玩,享受一下自己經濟條件達不到的物質生活。她們的男朋友相對穩定,接受饋贈也和"喇"的"工資"有本質區別(參見《北京青年報》1988年7月26日)。也就是說,"蜜"是講感情的,即便那愛情帶有遊戲成分。"喇"則完全沖錢而來。她們叫做"喇"。就因為"喇"和"拉"同音,也就是在你的錢包上狠狠拉一道口子。送上門來的冤大頭麼,不宰白不宰。

  介乎"蜜"和"喇"之間的是"傍家"。傍家,本指相互依靠、陪伴的朋友、夥伴、幫手,比如"咱們和桑普公司也是傍家兒",也就是誰也離不開誰的"戰略夥伴"。參加這種合作、協助、輔佐就叫"加傍",斷絕這種朋友、夥伴、幫手關係則叫"撤傍"。如果把自己的"傍家"介紹或轉讓給別人,就叫"發"。不過這"發"可不是發財的發。即便不是發配的發,至少也是發貨的發。說得體面一點,也可以說是發"伊妹兒"的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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