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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往回走的路上,過來了一個髒兮兮的老乞丐,他看到葡萄,不由分說地拿起來就吃,然後說:“天吶,這是天底下最好的葡萄!我實在太高興了!兄弟,你實在太棒了!”說完就揚長而去。這時候,種葡萄的人才高興起來,他覺得老乞丐給了他最想要的東西,就是一種最單純的快樂的分享。

  我們想一想,我們見過多少官員、多少富商、多少戀人,他們或者有權,或者有錢,或者有情,但那些阻礙他們獲得幸福的障礙我們都不陌生。我們在做所有的事情前都會想,我們的快樂是和哪一部分相關呢?如果沒有一種交易、沒有一種利益關聯的話,我們可以獲得一種單純的快樂嗎?

  其實,這就是我們今天的困頓,我們的內心裏面就是少了一種不假思索、生命熱情奔涌而出的單純情感。我們生活在一個如此多元化的時代,但有一種價值觀卻是驚人的相似和單調,就是賺錢賺錢再賺錢。然而我要說,當我們賺了那麼多錢之後,我們還有時光去享受它嗎?我們賺的那些錢放在那裡,會不會把我們的生命異化?

  經常有人給我打電話,邀請我講課,總在說定一個時間表,給我看看你的Schedule,看還能不能排出我的時間。我說我不行了,比如說我周一、周二要上課,周三要寫點東西,周四還有個演講,那別人就要說你周五和周末是沒有事的,你也可以來講課啊?我在想,我們什麼時候形成了這樣的一種慣性,就是只要有時間就要排上工作?我們大家已經順理成章地認為,有一天的日子,就要工作,因為工作是社會的需要,是你自己生存的需要。但這一切不是你自己心靈的需要。我們還有空閒嗎?

  我想給整日忙碌的朋友一個建議,就是我們要活得內斂一點,回到我們的內心,看一看我們的內心真正需要什麼。

  我看到過一個有意思的故事。有一個人去看心理醫生,他說我的工作壓力很大,大到自己已經感覺得了抑鬱症。什麼症狀呢?他說我很怪,每天都不怕工作,我只要在工作的場合,大家都說我是優秀的、稱職的,大把的鮮花、掌聲,讚譽從來是不缺少的;但是我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會憂思惶恐,不知道何去何從,左一個念頭,右一個念頭,猶猶豫豫,徘徊不定,患得患失。所有這些掙扎的念頭弄得我食不甘味寢不安,這種日子長此以往,我覺得就要崩潰了,你怎樣給我治一治?

  喜劇演員的人生悲劇(2)

  那醫生說,好吧,你看我們這個城市裡面,有一座大劇院,在這個劇院裡,有一位我們國家最優秀的喜劇演員。他每天都在表演自己最拿手的喜劇劇目,只要是看過他演出的人,都會開懷大笑、忘記得失。醫生說我先不給你用藥,你先去看他的演出,看上個十天半月,整個人的心智、狀態全都調整好了,你再來,我再給你治病。

  聽完這番話以後,這個病人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他抬起頭來的時候淚流滿面,他說我就是那個喜劇演員。

  大家想一想,這是不是我們自己?這個社會有一種規則,就是人的社會地位越高,他的喜劇屬性越強。尷尬嗎?無奈嗎?

  每天早晨,我們用職業的笑容、職業的裝束打扮起來一個職業的自己,遠離內心,進入職業角色,想著拿起公文包,裝好名片。這個時候,你是名片的附庸,名片上面寫著一個職稱、一個身份。這背後是薪水,是穩定的社會角色,你要為它去表演。

  其實一個人的外在和內心,就好像我們見到的老式鐘錶,下面有一個鐘擺,如果一個人內心的鐘擺角度大,他的外在角度也就大,一個人越是忙碌,他的內心就越掙扎,其實這就是每一個現代人心中的不甘和無奈。我們都像那個演員,有自己的職業身份,我們的業績可能是優秀的,但另一方面,我們的心能因為外在的掌聲和鮮花真正安頓嗎?

  每個人都有他的社會屬性,關鍵是當你把社會性的這一切都擔當起來之後,“自己”還在嗎?其實,每一個人都是在多元的角色裡面穿行而過,但最不能遺落的,最重要的,只有自己。如果說我們連自己都已經丟了的話,那到底是為了什麼呢?所以在這個社會上,周而復始有很多的循環,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光陰流轉之間,最難抓住的是自己安靜的心。

  向李白同志學習(1)

  好多朋友都在說我《論語》講得好,但在很多私下場合,坦率地說,我更想和大家多分享一些讀《莊子》的心得。

  《論語》和《莊子》,一個教我們入世,一個教我們出世。王國維在《人間詞話》裡面有句話說得好:對於這個世界,就像是寫詞一樣,要先“入乎其內,故有生氣”,而後要“出乎其外,故有高致”。每一個人在社會層面上先要承擔,完成一個社會角色的融合。這是自我實現,但同時要跳出這個角色,完成一種生命的優遊,在這種優遊的層面之上,人是能夠成為大用之才的。

  其實貫穿整部《莊子》的就是一個“游”字,逍遙遊之游。我們現在有很多旅遊團,可以去度假、去旅遊,但恕我直言,我們現在的旅遊團往往給大家的是有“旅”而無“游”,也就說說什麼什麼之旅,旅行社告訴你這一天游多少景點,到了一個地方,然後給大家二十分鐘下去拍照,二十分鐘之後再回到車上來。拍照重要嗎?以今天的電子技術,我們即使沒有到這個地方,何嘗不能把自己拍上去呢?一切都是可以實現的。關鍵是那個地方有我們心靈的遊歷嗎?

  真正的游,是一種深刻的體驗。所謂“體驗”,是要以身體之,以血驗之,以一種赤子之心全情投入。這樣的一種專注,我們今天還有嗎?大家會說,首先我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其次我們也沒有那麼悠閒的心情。我們被事情追趕,我們會覺得趁著年輕多賺點錢吧,上有老下有小,我們總要為日後的光陰做點儲備。但是儲備到最後呢?其實到最後消耗的時候,我們會發現,我們已經失去了生命的質地。

  莊子給了我們一種概念,就是這個世界上,對生命首先要尊重,在成長中體會、升華,把無用視為大用。也就是說,今天的社會可以少一點有用,多一點無用的光陰,無用的光陰指向快樂。我們可以不追求利益,可以不負載價值嗎?我們可以勇敢地說,這就是我們心靈追求的一種狀態嗎?我想浪子浮生,我想面對悠閒的光陰,而不去做事,這是我對自己的一份寬容。其實,如果有這樣的一份心情,這個人在今天很勇敢,不容易。

  下面,我們來探討這樣一個概念:什麼樣的生命是快樂的?

  一個人的內心世界能有多大呢?莊子在《逍遙遊》裡面寫了小大之辨,說小可以多小,大可以多大。大可以化為鯤鵬。“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這是什麼?這是生命的蟄伏與自己的一種藏匿,身翔淺底,在一個淵底,是生命的聚斂。但是這個人格要成,就是要“怒而飛”,在遷徙的季節騰空而起,摶扶搖直上九萬里長空,“絕雲氣,背青天,然後圖南”。在它一路上,展現的是生命的自信豐滿,它以一種緘默的姿態划過天際,超越人間滄桑去赴一個理想之約的時候,你以為這個世界會靜觀其變嗎,會有很多世俗的比較和標準來責難它。有什麼呢?有蜩,就是今天我們說的知了;有學鳩,就是今天我們說的斑鳩;還有很多的小麻雀,它們唧唧喳喳地說,你瞧咱們也能飛啊,叫做“我決起而飛”,我也能飛起來,翱翔蓬蒿之間。你看,寫得多生動。我們就算是在蓬蒿之間也可以翱翔了。“此亦飛之至也”,這不就是飛翔的極致了嗎?“彼且奚適也?”你還想飛到哪兒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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