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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種驚喜地問:“什麼提議,大王快說,臣就算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勾踐乾笑了一聲:“是這樣的,我雖然在這世上滅亡了吳國,可是吳國那些死去的先王們在地府的勢力仍然很大,我很頭疼啊,不如你到地下去侍候我的先王,為我的先王帶兵去攻打吳國的先王罷。”

  文種當即傻了眼,剛才已經說了肝腦塗地都可以,現在想反悔可不行,而且會牽連家人,只好長嘆一聲,伏劍自殺。

  古人說伴君如伴虎,當真是說盡了當奴才的悲哀。可是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興致勃勃地去侍候這些殘忍的帝王呢?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去維護這種無恥的政治制度呢?也許因為智慧有限,他們無法想出一套更高尚的政治制度;還因為人性中有其與生俱來的劣根性,總有一幫人甘願當奴才,為帝王們充當走狗和幫凶。當司馬遷和董仲舒們在油燈下閱讀先秦典籍的時候,大概非常羨慕三代春秋時候的那些士大夫們罷,那些人不必生活在無孔不入的專制皇權之下,他們能有自己廣闊的自由。而很具諷刺意味的是,為專制帝王們砸爛這種自由的所謂政治家商鞅、申不害、韓非、李斯等畜生,最後無一不死在自己精心構建的帝國權威之下,而那些前赴後繼地踐行他們理論的酷吏們也大多不得好死。在這時候,我寧願相信這世間還有因果報應這一學說。

  我們回到周亞夫這個場景中來。

  話說周亞夫聽到酷吏這麼駁斥,當即崩潰。躺在監獄的乾草上,他開始深深後悔,後悔當官吏們來捕捉他的時候,他沒有堅決自殺。因為他的妻子很傻很天真,覺得自己老公為漢朝立下了那樣多的汗馬功勞,皇帝不可能會殺他,皇帝是明君,不會自毀長城啊。她制止了老公,孰料卻使老公死得更痛苦。周亞夫在監獄裡呆著,也沒有人來殺他,只是接連五天沒有人給他送來一粒糧食,好像他是一隻玄鬢的夏蟬,靠吸風飲露就能活命。我不知道獨裁者有時為什麼喜歡採取將人餓死這種方式,難道是他們終究懷有良知?不肯直截了當地殺戮;或者是他們在掩耳盜鈴,覺得餓死別人不是自己的本意,只是自己忘記了送食,以此取得良心的安寧;又抑或是餓死別人可以讓別人更加痛苦,自己愈加快意?總之很難揣測。

  周亞夫肯定是個剛直不阿的人,第五天的時候,他最終義憤填膺,大叫一聲,吐出大團大團的血旺,死在獄中。

  有一個傳說,周亞夫當河內太守的時候,有一個老嫗許負曾經給他看相,說:“君三年後可以封侯,封侯八年後,可以當將軍,升丞相,掌管朝政,在人臣中貴重無比。再過九年將會餓死。”

  周亞夫不相信,笑道:“臣的哥哥已經繼承了父親的侯爵,就算死了,也有他的長子繼承爵位,臣怎麼能封侯呢?就算您說對了,臣能封侯,將來又怎麼可能餓死呢?您給臣再具體說說罷。”

  許負指著他的嘴巴,說:“你這裡有一條縱紋一直延入口中,相書上說,這是餓死的特徵。”

  周亞夫的哥哥絳侯周勝之娶了公主為妻,但是夫妻感情一直不好,六年後又犯了殺人的罪行,被判處死刑。按照漢代的規矩,列侯判死罪,爵位就從此斷絕,不能由其他兒子繼承。但是因為周勃功勞太大,文帝不好意思,過了一年,又選擇周亞夫封為侯爵,封地在渤海郡的條縣,稱為條侯。我們翻開偉大的軍事家周亞夫同志的檔案,查看一下他的履歷:

  文帝前元十六年(前164),任河東太守。

  文帝後元三年(前161),封條侯。

  文帝後元六年(前158),為將軍,駐軍細柳,繼而拜為中尉。

  文帝後元七年(前159),為車騎將軍。

  景帝前元三年(前154),拜為太尉,擊吳楚等七國。

  景帝前元七年(前150),為丞相。

  景帝中元三年(前147),免相。

  景帝後元元年(前143),下獄嘔血死。

  一生經歷基本上被許負猜中,簡直神奇。

  除掉了周亞夫這個桀驁不馴的傢伙,劉啟總算出了一口氣,很快就封大舅子王信為蓋侯,可以告慰竇太后了。

  小章:第四集

  客觀地說,劉啟除了心眼比他老爸小,對待大臣更殘酷之外,對老百姓卻幹了一些好事。下面我們可以敘述一下他可以和文帝劉恆媲美的德政,也希望一些無腦的憤青們不要嚷嚷:你看,景帝其實比他老爸好嘛!對為非作歹的功臣們殘酷,不就是對老百姓的愛護嗎?文帝有什麼好,他的郎中令張武貪贓枉法,他不但不追究,反而再次賜給他金錢,想讓他羞愧,這不是騙人嗎?而景帝多好,任用酷吏,狂殺那些為非作歹的太子黨們,使得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社會治安大好,這才是真正愛民如子的好皇帝啊!

  這些說法貌似有理,卻都是高燒後的囈語。首先我們要明白,景帝任用的酷吏,不僅僅對貪官殘酷,對百姓也毫不留情。就像他任用的酷吏寧成,在家鄉欺男霸女,強買強賣,瞬間就積累了上千萬的財富。武帝即位,還想再次任用他,御史大夫公孫弘勸諫道:“臣在山東當百姓的時候,寧成當濟南都尉,對待老百姓像狼見了羊一樣,這樣的人不可以讓他當地方行政官。”武帝只好拜寧成為關都尉,專門掌管關津過往事宜,但是不久就流傳一句諺語:“寧見乳虎,不要碰到寧成發怒。”可見他的酷暴。在這種酷吏治理下的城邑,可能確實會治安大好,但卻是用白色恐怖的手段所達到的,在這種表面的太平光景之下,不知道有多少冤死者的靈魂在地下哭泣,實際上是紅腫之處,艷若桃花;潰爛之時,美如乳酪。這種太平,不要也罷。

  第二,景帝既然任用酷吏,就能使酷吏們有無上權威,可見皇權的可怕。他可以輕易地碾碎那些功臣列侯,則捏死一個老百姓更像捏死一隻螞蟻一般,只要他願意。在這樣一種威權下生活,隨時都有意想不到的災禍,它帶來的恐懼,和長安那些太子黨們為非作歹帶來的痛苦相比,又有什麼不同呢?

  第三,長安那些列侯以及其他郡國的諸侯王、各級官吏們,他們之所以有為非作歹的能力,他們的權力來源在何處?實際上歸根結底也是最高的統治者賜給他們的,只是這個最高統治者希望自己有隨心所欲地掌握這種權力的能力,只要這些列侯官吏們囂張得不是太過分,他是無所謂的,他盡可以高高在上地欣賞自己賜給這些高級奴才們的恩典。但是如果做得太過分,以至百姓怨聲載道,這一則會影響自己的統治,二則表明這些高級奴才們在蔑視自己的權威,就不能不派遣酷吏走狗們去好好教訓一下他們,殺雞駭猴。

  第四,文帝就算對功臣們優容一點,會不會使得列侯官吏們更加囂張,從而侵害百姓利益呢?不會。因為文帝是個明君,一個明君只要任用的官吏賞罰分明,就不必一定要使用酷暴的手段以達到目的。一個君主,到了使用酷暴的手段才能維持統治的地步,只能說明這傢伙心虛;或者說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達到法律之外的目的,就像景帝殺害周亞夫,不任用酷吏,而任用張釋之那樣的文法吏,就使不出那麼無賴的手段,寫不出那樣無恥的獄辭。我在這裡並不是為明君聖相這種噁心的傳統辯護,可是在無可奈何的時候,還是當穩了奴才比當奴才而不得要快樂一點點。就像有的學者所歸納的那樣,人民之所以擁護墨索里尼,是因為他們害怕生活在一種無政府狀態的混亂之中。既然一個自由民主的樂土不可能得到,那只有忍辱偷生了。畢竟,上帝賦予人的生命,就同時賦予了他們苟且偷生的天性啊。尤其對那些能力比較弱小的人來說,他們估計更希望生活在一種強大的專制統治之下,畢竟這種強大的專制對那些滿臉橫肉的流氓比對他們自己有更大的約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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