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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啟心裡不悅,如果他一意孤行,硬要封大舅子為列侯,也不是辦不到,怎奈王信畢竟是自己的大舅子,這麼做說出去不好聽。皇帝們向來是喜歡名利雙收的,就如既要當婊子也要立牌坊。只是後者對社會無害,不過是她們自己自娛自樂;而前者則對社會有利有弊,利的方面在於皇帝們既要名聲,作惡時就要多少顧忌一點點;而弊的一面在於他既在這裡做不了惡,就會另外找出氣筒,他可不願憋在肚裡戕害身心。這樣一來,周亞夫的性命自然就岌岌可危。

  這件事情劉啟沒有堅持,不久匈奴王徐廬等六個人投降漢朝,劉啟非常高興,決定封這六個人為列侯,以鼓勵匈奴投降者前赴後繼。周亞夫又反對道:“他們背棄自己的主子來投靠陛下,品德糟糕,而陛下卻封他們為列侯,將來怎麼去責備為人臣者不肯守節呢?”

  劉啟這回再不妥協:“丞相的意見不可採用。”終於一意孤行,封了徐廬等為侯。

  我們也許會問,劉啟在這件事上為什麼不妥協了呢?其實不用問,他當然不會妥協,因為徐廬等不是自己人,而是匈奴人。專制國家的君主,他們的為人方式就是這樣:對外客氣,對內殘暴。民主國家則反之。所以在民主國家的領導人,他的職責是為國民謀取利益,否則他就要下台。而專制國家的君主,則信奉“朕即國家”,全國百姓都是他的奴僕,全國土地財物都是他的私產,他想給誰就給誰,給奴僕們一點,那是恩賜;給匈奴人,則顯示一個君主的面子,表示他有的是錢。慈禧皇太后曾說:“寧與外邦,不與家奴。”都是一樣的心態,因為外國人再壞,在她看來,還是客人;而自己的百姓再好,也不過是豢養的狗,對狗,那是不需要什麼客氣的。可憐當時那些朝不保夕的傻瓜們還臉紅脖子粗地叫囂什麼“扶清滅洋”,要為她跟洋人拼命,真是愚蠢已極,無可救藥。同樣,周亞夫也沒有意識到自己雖然貴為丞相,本質上仍不過是皇帝身邊一條華麗的鬥犬,地位其實不如投降的匈奴人。匈奴人在劉啟眼裡,究竟還是客人。劉啟怎麼可能會因為狗的建議而對客人不恭呢?武帝時候,有個叫汲黯的大臣也向武帝建議,把投降的匈奴人都當作烈屬家的奴僕,也遭到了武帝的嗤之以鼻,道理是一樣的。

  周亞夫這種不合作的精神再次惹惱了劉啟,劉啟大概也暗暗想,這傢伙說我以後沒法責備人臣不肯守節,看來已經懷有二心了,不殺了這傢伙,將來免不了會出亂子,於是暗暗萌生了除掉周亞夫之心。

  周亞夫看見劉啟堅決封匈奴人為侯,知道皇帝對自己很不滿了,當即上書稱病,請求免去丞相職位。劉啟更加惱怒:這傢伙真的跟自己叫板了,沒聽他的意見,他就稱病要求退休,你以為你是誰?缺了你地球就不轉了?想要挾我,沒門。當即批准。

  這世上當領導的,大概最討厭下屬採取無聲的抵抗。當年太子太傅竇嬰因為勸諫劉啟廢太子劉榮而不得,也稱病免職,躲在家裡以酒色自娛。別人就去勸他:“能讓將軍富貴的,是當今皇帝;能親和將軍的,是當今太后。將軍為太子太傅,皇帝廢黜太子,將軍向皇帝面爭反對,卻沒有成功,將軍不能自殺謝罪,反而稱病引退,天天抱著美女喝酒而不朝見,這不是暗中向皇帝叫板,表達自己的不滿嗎?一旦皇帝生氣,將軍就死無葬身之地了。”竇嬰一聽,嚇得趕快上朝,宣稱病癒。可見竇嬰還比較乖巧,而周亞夫顯然就有些執拗,這是他自己在自己的棺材上多釘了一根棺材釘,怪不得別人。

  小章:第三集

  四年後,劉啟身體欠佳,覺得自己時日無多,除掉周亞夫的時候到了,於是召周亞夫進宮,賜他食物,食案上擺著一大塊豬肉,沒有切開,又不安排筷子。周亞夫馬上自己吩咐掌管筵席的尚席官:“去,快給我去拿筷子來。”劉啟看在眼裡,笑著說:“不給你放筷子,正是我吩咐的,嘿嘿,你大概很不滿罷?”周亞夫這才知道,雖然已經四年過去了,皇帝對自己的怨恨卻光彩如新,他趕忙摘下帽子伏地道歉。劉啟道:“起來罷。”周亞夫趕忙快速地走了出去。劉啟望著他的背影的陽光下拖成長長的一條,冷笑道:“這傢伙還是怏怏不樂,將來我的兒子即位,恐怕制不住他。”

  皇帝要殺大臣,要找理由是非常容易的,很快機會來了。

  有一天,皇宮裡專門為皇帝製造器物的尚方工官要偷偷出售一批盔甲,總共五百套,不過這批盔甲只是明器,是陪葬用的,沒有實用價值。周亞夫的兒子很孝順,當即就為父親訂好了這批貨,然後僱傭了一幫民工去取,最後卻不肯付給民工工錢。民工們當然不干,上門追討,這種行為非常“惡劣”,換到現在,大概可以稱為“惡意討薪”。可是周亞夫的兒子水平還不夠,沒有發明這麼牛逼的詞來為自己開脫,他僅仗著自己是列侯子孫,不理不睬,同時讓家丁們嚴加防範。民工們義憤填膺,只好集體上訪,告到了朝廷,說周亞夫的兒子偷偷購買皇帝用的器物。劉啟一聽,笑得要死,正要琢磨老周的罪狀呢,這就送上門來了。他當即果斷地批覆,將周亞夫也一併逮入監獄,派遣酷吏嚴刑拷問。

  我們前面說過,酷吏們是依附皇權的寄生蟲,一向擅長察言觀色,主子撅起屁股,就知道主子會拉什麼屎。這個劉啟派去的酷吏對主子的意思當然也心領神會,他來到周亞夫面前,左手拿著竹簡,右手拿著毛筆,言辭懇切地問道:“我說君侯啊,皇帝陛下對您這麼好,您為什麼還想造反呢?”

  周亞夫跟他老爸一樣,不善言辭:“臣豈敢造反。”

  那酷吏認真地說:“什麼?不想造反,不想造反買這麼多盔甲幹什麼?”

  簡直明知故問,周亞夫當即氣得發抖:“臣所購買的器物,都是下葬用的明器,一碰就破,質量低劣,根本就不堪戰陣,怎麼可能拿來造反呢?”

  酷吏笑了笑,說出了有史以來最牛逼的一句駁斥:“君侯就算不想在地上造反,可是有了這麼多盔甲陪葬,也免不了會在地下造反的。”

  這酷吏的邏輯是絲毫沒有問題的,你說是明器嘛,質量低劣,根本不堪使用,可是到了地府,它們總不存在這種問題罷,你要拿來造反不是不可能的。當然類似這樣的絕妙殺人理由之前就有,早在春秋時候,有一個叫勾踐的人就這麼用過。

  越王勾踐當年被吳王夫差打得找不著北,差點亡國,還是靠著行使美人計才逃過一劫。又靠了范蠡、文種等幾位大臣的輔佐,十年生聚,十年發憤才滅了吳國,報了大仇。可是他一得意,馬上就想殺了范蠡、文種等一干功臣。好在范蠡識相,早早棄官逃亡經商,躲到宋國的定陶當了寓公。臨走之前曾給文種留了一封信,信中說勾踐這傢伙長得像一隻大鳥,長頸尖喙,只可和他共患難,不可共富貴,不如棄官一起逃亡。文種不聽,還傻乎乎地留在國內,想繼續當忠臣。可是勾踐已經容不下他了,有一天召見他,語重心長地說:“文大夫啊,我知道,你肚子裡有很多陰謀兵法,還有九種征服其他國家的良策,我只採用了其中的三種,就搞得吳國亡國,其他六種你藏在心裡,在這世上卻發揮不了作用,實在可惜啊,我有個提議,不知道文大夫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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