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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菀“呀”地一聲,急搶上前:“你要做什麼?”再看孩子睡得昏昏沉沉的,被針扎了手指也不知道疼,更加魂飛魄散,再次問:“你做了什麼?”

  碧藥已經離開搖籃,一邊將銀針在帕子上擦拭著,一邊輕描淡寫地說:“沒什麼,我只不過給他聞了一點迷香,好讓我取血時,他不會哭得太兇。驚動了人,對你也不好。”

  沈菀只覺得惠妃每說一句話,就仿佛從她口中飛出一條小蛇,碧綠的毒蛇,那蛇蜿蜒地爬過她全身,所經之處,立刻便結了冰,讓她幾乎變成了一具冰雕人兒,行動維艱。這位娘娘的一言一行都太讓人匪夷所思了,她同她過招,完全不明白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只有被動捱打的份兒,勝算何在?

  她聽到自己再次無力地追問:“你到底想做什麼?”

  碧藥展開帕子仔細地看著,仿佛要認清絲綢的紋理,一邊平靜地說:“小時候,我同容若在花園裡玩,那時候西花園建了沒有多久,我第一次看到桃樹上結出了青青的果子,就說要嘗嘗,但是容若同我說:桃杏梨樹什麼的都是三年結果,但是不能吃,要在果子沒有長大的時候就摘掉,直到第四年的果子才可以吃。可是我不管,堅持要嘗,而且馬上就要。於是容若就自己爬上樹去給我摘。然後我又指著樹梢上的一隻桃子,說就要那一隻。那是一根細細的樹枝,容若明知爬不過去,但是他不願意使我失望,於是瞅准方向,從空中打橫里飛撲過去,抓住那隻桃子摔下地來,膝蓋胳膊都摔破了,可是手裡的桃子卻是好端端的。於是,我親了他一下作為獎勵,他就不覺得疼了。”

  這時候看出來碧藥的確是覺羅夫人的好學生了,她講故事的時候,一樣有種平和沖淡、娓娓道來的語氣。沈菀呆呆地聽著,完全想不明白她要做什麼,而那隻桃子,又同眼下有什麼關聯。但那故事裡的納蘭容若是陌生的,那倔犟的少年,憂鬱的公子,原來竟是這樣地為一個美貌驕橫的小姑娘役使著,如此心甘情願。

  碧藥揚了揚手帕說:“這條帕子,就是我替他裹傷用的。這上面,有容若的血。他流了好多血,可是卻很開心。”

  沈菀如被蠱惑,呆呆地接過那條帕子,情不自已流下淚來。這是公子的手帕啊,上面還有公子的血跡,這簡直有著聖物一般的力量。但是,碧藥拿出這帕子來做什麼呢?又為什麼拿它來擦拭銀針上自己孩兒的血?

  她不解地抬起頭,望著碧藥,雖然沒有說話,可是她的眼睛已經替她在問:你要做什麼?

  碧藥當然明白她要問的,輕輕一扯,便從沈菀手上將帕子扯回去,繼續輕笑著說:“你也讀過幾本書的,總該知道‘滴血認親’吧?雖然這手帕已經有些年月,但只要我用特殊的法子,用草藥湯蒸出這帕上的血,再與你這孽種的血滴在一起,就可以分清楚,他們之間到底有沒有骨血之親了。那時候,我看你還怎樣嘴硬?”

  沈菀癱倒下來,仿佛聽見身體裡冰河乍裂般的咔咔聲。如果碧藥揭穿她冒子替認的事,明珠大人一定不會放過她的。她不怕死,可是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公子的冤案還沒有查清,大仇未報,她怎能輕易去死?

  碧藥看到她一敗塗地的樣子,知道自己大獲全勝,不禁得意地笑道:“我現在去找嬸娘回來,你最好自己當面認罪,或許太太心軟,會饒你不死。不然,等我告訴了叔父,你就只有死路一條了。”說著,揚了揚手中的帕子,轉身便走。

  沈菀眼看著碧藥就要走出去,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豁出去喊了一聲:“你等等!”她已經抱了必死之心。但是,就算死,她也要先弄清楚公子的冤情,有然,她真是死不瞑目。她站起來,顧不得禮儀,幾乎是拼盡了渾身的力氣,逼近了碧藥問道:“你有沒有害過公子?有沒有?”

  碧藥本來已經穩穩占了上風,明明看到這女子丟盔卸甲潰不成軍,本以為她叫住自己是為了求饒,卻不料有此一問,倒覺詫異。她看到這卑弱的女子身子抖得如風中樹葉一般,面色慘白,然而一雙眸子卻炯炯如燒,狀若瘋狂。無來由地一陣心悸,不禁後退一步,問:“你胡說什麼?”

  沈菀只覺得一顆心怦怦亂跳,簡直振聾發聵,呼吸發緊,聲音也因為緊張而含糊不清,驚嚇得已經快暈過去了,卻並不放鬆,固執地問:“你醫術這樣高明,害過不知道多少人。你賜給府里那麼多藥,賜給盧夫人香附子,是不是也賜過公子毒藥?你有沒有害過公子?有沒有?”

  碧藥不明所以,卻不願意被這身份卑微的歌妓嚇到,冷笑一聲道:“容若對我言聽計從,從無違逆,就算我給他毒藥,他也會甘之如飴的。”

  問出那句話前,沈菀只覺得心裡仿佛裝著一個巨大的火藥箱子,而且越積越大,越積越大,她幾乎已經聞到了硝磺的味道。而碧藥的這句話,正如火種點燃藥捻,那個巨大的箱子轟然炸烈了,簡直灰飛煙滅。

  是她!真的是她!自己到底查明真相了!是碧藥娘娘害死了公子!她知道皇上對她和公子的事起疑,為了自保,居然殺人滅口!她才是毒死公子的真兇!

  碧藥揚著那條沾血的帕子得意洋洋地出了門,留下沈菀,獨自呆在寢殿裡看著睡在搖籃里的孩兒。忽然之間,覺羅夫人曾給她講過的武媚娘的故事湧上心頭。

  她猛地反身,幾乎連瞬間的猶豫也沒有,直接扼住嬰兒的喉嚨,十指收緊,連呼吸也收緊。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了手上,全部的意志都凝為一點,她的手在用力,可是感覺最痛的卻是喉嚨。仿佛自己的喉嚨被扼住了,不住收緊,收緊,五臟六腑都被攥在手心裡,不住握緊……

  她在對面鏡中看到自己扭曲的面孔,不,那不是她自己,而這裡也不再是康熙的承乾宮,而變成了一千年前的唐長安,一代妖姬武媚娘的昭儀殿。

  那武昭儀也是從感業寺進宮的,不過,她可是真真正正地在寺里修煉過,還做了尼姑,道行可比自己高明多了。或許,就是為了這一點命運的相通,她才會穿過了千年的時光,從大唐來到清宮為她指點迷津的。

  那年,武昭儀生下女兒安定公主,王皇后前來探望。她們一直在爭寵,爭位,其間必定有過比自己與碧藥更為激烈的唇槍舌劍,並且不歡而散。而後,武媚隨即親手掐死了女兒,嫁禍皇后。唐高宗大怒,雖然王皇后絕口否認,眾大臣上書力諫,但高宗認定皇后是兇手,下旨將其貶為庶人,改立武媚為後,這就是後來的女主武則天。

  此刻,那一代女帝武則天就站在自己的身後,梳著展翅欲飛的驚鴻髻,戴著金絲結縷的輕鳳冠,插著鑲珠嵌翠的金步搖,畫著淺淡均勻的涵煙眉,塗著微汗欲銷的額間黃,伸出釧環叮噹十指纖纖的雙手,緊緊扼住嬰兒的喉嚨,收緊,收緊……

  沈菀感覺就要窒息了,當她終於鬆開手時,全身的血都在上涌,像要噴溢出來一樣,“啊……”她撕心裂腑地迸發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哀號,所有的力氣隨之呼啦啦潮水般退去,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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