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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劍又問道:“可是許明普怎麼會找到李俊松的住所呢?”

  “應該是肖嘉麟告訴他的。許明普到醫院鬧事,以肖嘉麟的風格肯定會把責任全都推到李俊松身上,甚至把李俊松的家庭住址也告訴許明普。後來許強來了,為了息事寧人,他多半也會說這事跟醫院沒關係,要怪只能怪李俊松。從醫院離開之後,許明普要去找李俊松算帳,許強肯定以各種理由阻攔。於是許明普就瞞著兒子一個人來了。在李俊松家中,許明普索賠不成,憤怒之下將對方殺害。隨后庄老師便展開了龐大的布局。在莊老師的安排下,許明普先是開著李俊松的車前往楚崗,然後又回到醫院繼續鬧事。這裡面還有一個值得玩味的細節:在醫院裡,許明普逼著肖嘉麟給李俊松打電話。這個電話的呼出時間是當晚的二十二點四十七分。當時李俊松的兩部手機都在莊老師手裡吧?莊老師看到這個來電之後,就知道許明普已經到了醫院。於是她在二十三點零二分用另一部手機給姚帆撥了一個電話,正是這個電話給許明普創造了一份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羅飛侃侃而談,如抽絲剝繭般,將那起命案的真相一點一點地展現出來。原先那些令人困惑的疑點全都有了合理的答案。正如他在最開始說的那樣:“雖然還沒有切實的證據,但只要把後來發生的那些事全部理清楚,你會發現這就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尹劍完全認同了這個解釋,現在他只有最後一個問題了:“莊老師為什麼要幫許明普呢?難道她也相信是李俊松的誤診耽誤了對方的病情?所以她認為李俊松有罪,要通過這種方法來替丈夫贖罪嗎?”

  “這怎麼可能??”羅飛搖了搖頭,然後反問道,“你真的以為莊老師是在幫許明普?”

  “難道不是嗎?她不僅幫對方掩飾罪行,後來更聯繫了免費的醫療資助。而且許明普對她的態度也是畢恭畢敬的,把她當成恩人一樣。”

  “許明普當然把莊老師當恩人,因為他根本不知道對方的真正目的。你還記得那份資助協議的具體條款嗎?就是莊老師特意向許明普父子強調過的那幾條。”

  尹劍陷入回憶。莊小溪當時拿著手裡的合約,特別向許氏父子強調了三點內容:“第一,晚期腎癌是很嚴重的疾病,任何治療都無法保證痊癒,只能說儘可能地延長患者的生命;第二,這次資助是帶有實驗性質的,資助方需要在治療過程中回收一些數據,所以你們一旦簽了約,就不能單方面中止合作,否則就要全額退還已經發生的治療費用;第三,和本次治療相關的支出,包括藥物費、住院費、診療費、護理費,這些全部免除,不需要你們負擔一分錢。但是其他附加的支出——比如說聘請護工、購買營養品或者是和本次治療無關的藥物,這些錢就需要你們自己出了。”當許氏父子表示認可之後,莊小溪這才讓二人在合約上簽字。

  尹劍又想起不久前在重症病房裡看到許明普的情形。他漸漸明白了什麼。而當這最後的真相浮出水面的時候,尹劍的頭皮在隱隱發麻,他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竟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種畏懼的感覺。

  一個多麼可怕的女人!如此強勢,如此縝密,如此決絕!

  “答案早就在那張紙條里了,只不過我們都受到了慣性思維的影響。”羅飛注意到尹劍的表情變化,他頗為感慨地說道,“‘一切有罪之人都要得到懲罰。’這句話所宣告的正是布局者的行事動機。有罪,是什麼罪?懲罰,是懲罰誰?因為這張紙條是伴隨著李俊松的頭顱一同出現的,我們想當然地認為李俊松就是受到懲罰的有罪之人,所以所謂‘有罪’一定和李俊松曾經做過的某件錯事有關吧?尤其是非法換腎的案子曝出來之後,這種猜想似乎更得到了印證。可細細一想,這裡面仍然存在著邏輯漏洞。如果說‘有罪’就是指的非法換腎之事,從李俊松到唐兆陽,一切有罪之人確實都受到了懲罰。可是王獻在這個過程中也差點被唐兆陽滅口啊。萬一王獻真的被滅口,那布局者自己不也成了有罪之人嗎?而且在換腎事件中,李俊松的惡意是最小的,為何他卻承受了最殘酷的死亡懲罰呢?這事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有問題。現在終於明白,原來所謂‘有罪’指的是謀殺李俊松之罪,而要懲罰的對象就是那些傷害過李俊松的人啊。所以在這起案子裡,王獻的生死並不重要,李俊松的生死才是問題的核心。這個核心是一個強勢女人對懦弱丈夫的疼愛,就像是自己不爭氣的孩子,即便有諸多不是,也容不得別人來傷害他。而當愛人死去之後,哪怕殫精竭慮,也必須對所有的罪人施加懲罰。”

  聽到羅飛說出這樣一番話,坐在對面的莊小溪微微挑起嘴角,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那是一種發自於內心的會意的微笑,如同一個曲高和寡的孤獨者終於遇到了畢生的知音。

  第七章懲罰

  一切有罪之人都要得到懲罰。

  (1)

  十月二十三日。

  莊小溪回到家裡的時候心情很不好,即便李俊松做好了熱騰騰的飯菜在等著她,她也沒給對方什麼好臉色。

  李俊松陪坐在莊小溪身邊,他看起來有些心神不寧,好像有什麼話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

  當晚飯快要吃完的時候,莊小溪首先開口了:“今天下午有個病人來醫院鬧事,是衝著你來的。”

  “衝著我來的?”李俊松的表情有些茫然,“我都半年沒上班了。”

  “就是半年前的事,說是你誤診了,人家是腎癌,你給看成了泌尿系統炎症。現在病人已經到了晚期。”莊小溪說話時的態度很嚴肅。

  “是那件事啊?”李俊松想起來了,忙解釋說,“那可不是我誤診,是病人的兒子不想花錢看了,特意叫我說成炎症的。”

  莊小溪微微皺起眉頭:“是這麼回事?”

  “我騙你幹嗎?當時是拍了X光的,那麼明顯的腎部陰影,我能看不出來嗎?”

  李俊松的委屈並未換來妻子的同情,莊小溪用埋怨的口吻說道:“你這人就是一點原則都沒有,別人叫你幹嗎你就幹嗎,每次到最後都得給別人扛黑鍋。上次那事教訓還不夠嗎?”

  所謂“上次那事”,指的就是給唐楠唐公子換腎的事情。當時王獻被查出只有一個好腎,李俊松本來是不同意繼續進行手術的。但是在肖嘉麟的壓力下,最後他還是屈服了。為了給自己贖罪,換腎手術之後李俊鬆開始積極幫助王蕾兄妹。可是由於王鈺占用了大量的醫保配額資金,肖嘉麟一直不同意接收王蕾入院治療,直到王鈺意外死亡之後,這個尷尬的局面才得到了化解。

  王鈺的死亡正是李俊松刻意為之,這事雖然沒有點破,但包括肖嘉麟在內的一些局內人均心知肚明。事實上無論是考慮醫院的財政負擔,還是考慮對更多病人的合理救治,王鈺的離世都是有益無害的事情。更何況王鈺早就成了一個植物人,他和兒子王景碩之間也沒有任何情感,所以他的死亡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更像是一種解脫。

  可是執拗的柯守勤卻偏偏給出了一份對院方極為不利的死亡分析,這就給了王景碩借題發揮的機會。於是肖嘉麟便選中李俊松這個軟柿子狠狠地捏了下去,絲毫不念及後者曾幫他完成換腎手術的情面。

  這些事李俊松都曾對莊小溪說起過,原本是想得到妻子的安慰。可莊小溪卻認為事情的重點都在於丈夫太過軟弱,他從來不會拒絕別人,所以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傷害自己。而剛剛發生的“誤診”風波又一次證明了這一點。

  “管他什麼教訓不教訓的。”李俊松嘟囔道,“反正我已經不當醫生了,隨便他們怎麼鬧吧。”

  莊小溪重重地嘆了口氣,她放下碗筷說道:“不當醫生你還能幹什麼?你還不到五十歲呢,後半輩子就準備吃軟飯了嗎?”

  “我也不能算吃軟飯吧。”李俊松為自己辯解道,“這麼多年來工資都是上繳的,所以家裡的財產也有我的一份啊。”

  莊小溪一句話就把對方頂了回去:“現在家裡的財產都是兒子的。”

  李俊松的表情有些沮喪。沉默片刻之後,他終於鼓足勇氣提出了心中的要求:“給我點錢吧。”

  莊小溪瞥著對方問道:“幹什麼?”

  “嗯??相機壞了,得去修一下。”李俊松早已編好了理由,“大概要兩三千塊的樣子。”

  “你對相機倒是重視得很嘛?”莊小溪冷笑道,“拍照這事能當飯吃嗎?”

  “拍好也能掙錢啊,給雜誌社當特約攝影記者,收入也不少呢。”李俊松努力地遊說對方,“而且這個工作特別適合我,只要把照片拍好就行,不需要去和亂七八糟的人打交道。”

  “那你就用你的照片賣錢去吧,想從我這裡要錢是不可能的。”莊小溪的語氣非常強硬。

  其實莊小溪並不反對丈夫玩攝影。細說起來,當初李俊松能吸引莊小溪的芳心,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身上具備一種浪漫的藝術氣息。之所以今天如此決絕,是因為莊小溪知道丈夫要錢的目的並不是為了修相機。

  最近一段時期,李俊松經常找各種理由要錢,這早已引起了莊小溪的警覺。一個月前,趁著李俊松熟睡的機會,莊小溪檢查了對方的隨身衣物,結果在攝影包的夾層里發現了一隻從未見過的新手機。手機里保存著一系列的通話記錄和幾條往來簡訊。所有的通話記錄和簡訊都指向同一個陌生的號碼。雖然那個號碼並未標註姓名,但還是很容易看出對方是個女人。

  因為那幾條簡訊的內容正是男女之間在商量約會的事情,而且他們約會的地點是在楚崗風景區,如此偏僻的場所暴露出某種曖昧的暗示。

  當一個妻子發現類似的秘密之後,正常情況下都會拿著手機向丈夫發起質問。但莊小溪覺得這種做法太過醜陋,甚至是一種無能的表現,而且她也沒這個閒工夫。她根本不需要向對方再詢問什麼,她要以自己的方式乾脆利落地加以解決。

  莊小溪把家庭財產全部轉移到兒子名下,然後向李俊松提出了離婚。李俊松當然不同意,但莊小溪心意已決,在她看來,這個自己深愛過的男人已經病入膏肓,必須用這種方式切斷對方的一切退路,這個男人才有可能獲得新生。

  在這種情況下,不管李俊松再以什麼理由向莊小溪要錢,後者都是絕對不會答應的。李俊松也認清了這個事實,所以被對方拒絕之後,他也沒有過多爭辯,只是垂頭喪氣地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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