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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馨一呆,她不用很費力,就能回想起,謝遜從來沒有為自己買過任何禮品。照理說,這樣的行為,決不為戀愛的習俗所接受,只不過葉馨一直認為謝遜是個粗心又灑脫的男孩,不那麼物質化,反顯得不俗。但今天經歐陽倩點醒,一切似乎順理成章。

  雖然她厭惡這樣的順理成章。

  這意味著她要開始對抗自己的生活和愛情,尤其在這樣風雨飄搖的日子裡,她寧可退回虛幻中。

  “我還有那晚歌唱大賽的錄音,如果你做好了思想準備,我可以放給你聽。”

  葉馨搖了搖頭:“小倩,我相信你,以後再聽吧,等我靜下心以後。但你告訴我,怎麼去接受現實,告訴我,我是不是真的有精神分裂?”

  歐陽倩一凜,心想:小葉子能問出這樣的話,又怎麼會是精神分裂?

  “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懂什麼精神病學,只是有幻覺,並不見得就是精神分裂吧?我想只要你承認了幻覺,又不再沉浸在裡面,應該就算健康了。”

  “我現在很怕,不光是因為這些日子以來,我可能還有其它幻覺,自己也辨不清真偽,更是因為我覺得無能為力,很難擺脫那些幻覺。”

  歐陽倩再次感覺葉馨應該和她一樣,快樂地生活在精神病院的大牆外:“這麼說,你已經意識到自己的確有幻覺?”

  “我需要時間,將過去幾個月的生活梳理一遍,也許我會走出來,也許我會越陷越深,我不知道。”葉馨雖然仍是頭痛難忍,仍在努力回憶著近來所經歷的難解之事。

  “我會幫你。”歐陽倩看著葉馨痛苦的神情,覺得這句話很蒼白。

  從哪裡說起呢?

  葉馨知道,自己雖然相信歐陽倩,但拒絕接受她說的事實。

  謝遜,你出來,說個明白。

  她知道,還是要靠自己,將這一切頭緒理清,無論這樣做的結果會帶來多麼大的苦痛,摧毀多麼美好的夢境。

  但再美好的夢境也只是夢境。

  葉馨端坐在床邊,仔細回憶著過去的一幕幕,那被撩亂的生活。但從哪裡說起呢?謝遜,別無選擇,只好從你說起了。

  在那個春日的午後,你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學生會辦公室里,報名參加原創歌手大賽。當時,只有我一個人在場,昏昏欲睡。你似乎並不知道“金毛獅王”的雅號出自金庸的《倚天屠龍記》,你說你要用到鋼琴。

  原創歌手大賽上,你遲到了,幾乎要被取消參賽資格。但你最終趕到了,唱了兩首歌,《絕情谷》和《等,等》,而這時的你,似乎對金庸並不陌生——“絕情谷”出自金庸的《神鵰俠侶》,是你在那幾天參加了金庸作品的集訓嗎?奇怪的是,據三班那位女生說,你在同學中早有“金毛獅王”的外號,但怎麼解釋,頭次見面時,你仿佛從未聽說過金庸這個名字?

  還是那次比賽,顯然真正的謝遜並沒有出現,因此比賽結果里,你榜上無名,我還替你叫屈,但從文娛部長的眼神中,可以看出震驚和不解。現在終於知道,原來除了我以外,再沒有人看見你。

  然後你出現在南去的火車上,但下了火車,卻執意不隨我去我家。但我在返校的火車上,又遇見了你。兩天後,你又跟著我去宜興找沈衛青,我們一同目睹了沈衛青墜樓的慘劇,但只有我被公安局找去問話,你卻不見了。我一出公安局,你又出現了,陪我回了學校,還因為說錯了話,惹我生氣。在這兩次旅行中,似乎都只有我一個人見到你。

  再次見到你時,我已住進精神病總院,在我情緒最灰暗的時候,你來為我拭淚,沒有你,我不知道能不能度過這段艱難的日子。

  每次你來,都是穿了白大褂“混”進來的,從未正式和我在病人探望室里會面,再次證明,除我之外,似乎並沒有第二個人見到你。

  除了汪闌珊。

  但正是汪闌珊,看出了我心裡的你,可是她遲遲不肯叫你“謝遜”,終於被我逼不過了,她說:“比如我說出‘謝遜’這個名字,能證明什麼?這只是個名字。”

  莫非她能看見你,但不願叫你“謝遜”?

  你究竟是誰?

  葉馨迷惑了,頭又開始隱隱作痛。

  她又思忖了片刻,漸漸覺得,謝遜只是大半年來諸多跌宕起伏中的一個大浪,要想理順一切,還是要從頭說起。

  為什麼入學不久,就出現了載有白衣少女、曼妙音樂、碎臉的噩夢?這個夢境似乎蔣育虹有過,沈衛青也有過,這些人最後的結局是死亡,自己被預示著同樣的命運。蔣育虹、沈衛青們似乎也都聽說過“月光”,沈衛青甚至查出了“月光”的根源,但他們最後的結局是死亡,自己再次被預示了同樣的命運。

  然後是在解剖實驗室里看見了那近乎完美的標本,可是除了我,沒有任何人能夠看見,本來這又是另一個“幻覺”的例子,但後來在那蕭姓男生的日記里證實,這標本確有其物。為什麼只有自己能看見?

  同樣令人難以置信的是父親的出現。在腦死亡七天後,他怎麼會出現在千里之外的江京校園裡?是幻覺。後來太平間裡,父親的屍體開口說話,自然也是幻覺。但怎麼解釋父親的那件夾克?

  真希望沈衛青的墜樓一幕也是幻覺。可惜,這是殘酷的現實。是自殺嗎?如果是,莫非真是命中注定?如果不是,誰殺了沈衛青?是人,還是“非人”?

  按照沈衛青的指點,自己摸到了學校檔案館,是誰將最後一年的“月光社檔案”擺在了桌上,還有那張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

  得知學校要送我去精神病院後,我奪路而逃,逃出苗圃的那扇小門後,走投無路時,一輛計程車鬼使神差地停在了身邊。那出租是誰叫的?一個女人打的電話。難道天下真有“鬼使神差”的事?

  然後是那驚心的一夜,廣播站里,古怪的聲音從何而來?解剖樓里,看見馮師傅被分屍,這幻覺又是從何而來?為何單單是馮師傅?

  住進精神病總院以後,所有無法理解的事都圍繞在汪闌珊身上。她到底知道多少和“405謀殺案”相關的事?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一個精神病人?一個巫婆?一個優秀但業餘的演員?一個高明的精神分析師?一個殺手?

  她為什麼要殺滕良駿?

  如此多的疑問,再想下去,只會換來更劇烈的頭痛。葉馨正準備放棄,眼光落在鄰床直直平躺著的病友身上,不知為什麼,那病友使她又想到了解剖樓里神秘的人體標本。

  如果那日記不是個幻覺,人體標本確有其物,說明自己看見了別人看不見的事物。推而廣之,會不會那些所謂幻覺,都是自己能看見,而別人卻看不見的東西?就像汪闌珊,她能讀出人的心理,在別人看來,不也是一種幻覺?

  葉馨站起身來,環視這四周,到了自由活動的時間了麼?她急欲見到汪闌珊,或許她能幫助自己走出困惑的泥沼。

  第二十二章玄音

  6月7日15:00

  自從汪闌珊被轉到重症病房後,葉馨只有在花園裡能見到她。通常見到她時,總有謝遜陪在自己身邊,自己的一顆心和一雙眼都在謝遜身上,並沒有和她多交談,但記得每次看見她,她she來的眼神總是帶著無奈和淒楚。此刻葉馨想起來,即便在一片陽光下,還是毛骨悚然,因為那眼神正應了汪闌珊曾說過的一句話:“占據你的心的不是個名字,而是個悲劇。”

  很貼切,自己所謂的愛情原來是一場標準的幻覺,而自己至今深陷其中,千方百計地尋找著藉口,拒絕拋開虛幻的美麗。

  這不是我葉馨正確的選擇。

  花園裡,果然又看見了汪闌珊。她和往常一樣,坐在那張藤椅上,手裡拿著畫板和鉛筆,但也許陽光暖暖地催人眠,她歪著頭,似乎已睡去。

  葉馨走到了她的椅邊,蹲了下來,仰面望著汪闌珊,哽咽著說:“我需要你的幫助。”

  汪闌珊睜開眼,憐憫的眼神又出現了,但她的聲音還是那麼冷漠:“你不願相信,我也沒有那麼好的說服力,徒勞的事做多了,折壽。”

  “你說過,你看見我心裡的那個‘他’?為什麼我問了護士和別的病友,他們都看不見?告訴我,他是什麼樣子?他是誰?”

  “你叫他‘謝遜’。”

  “我現在知道了,他也許不是。請你告訴我,他到底是誰?在這件事上,你是唯一能幫助我的人。”

  汪闌珊俯身看著葉馨,見這女孩子的臉頰上淌著兩行清淚,老眼裡也迷濛起來。她忽然抬起畫板,匆匆畫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只見汪闌珊的原本執筆穩健的手開始顫抖起來,葉馨焦急地問:“你沒事吧?”

  汪闌珊似乎有些呼吸艱難:“快好了。”

  葉馨終於忍不住,長身去看那畫板,只見紙上現出的是個帶著開朗笑容的男孩,身著白大褂,正是葉馨朝思暮念的那個“謝遜”。汪闌珊抖索著手,在做最後的修飾。最後落筆在男孩的左手,不知為什麼,她將那隻手畫得格外仔細。

  看清了,手背上有兩排淺淺的牙印!

  “謝遜”首次出現在花園裡,葉馨將思之切、喜之極,化作對他的輕輕一咬,但遠沒有咬破,若是在尋常人手上,數秒鐘後就會退去,但為何在這“謝遜”的手上卻有如此深的印跡,竟能讓汪闌珊看得真切?

  原以為謝遜的出現,自己思念得償、幸福得享,誰知是鏡花水月?

  為什麼汪闌珊顫抖的手還在堅持畫?

  她已經不是在畫“謝遜”,而是在畫紙上另起一處,描著另一個人像。葉馨吃驚地看著,漸漸看清了,那人像有一張英俊的臉,濃眉,一雙大眼英氣逼人,只是眼下留著大大的眼袋,正是那冷麵小生。

  難道,我的心裡也有他?

  忽然,汪闌珊“啊”地叫了一聲,畫板和鉛筆應聲落地,再看她整個身體癱在藤椅上,雙臂無力地垂下,灰白髮滿頭,向後歪倒過去,白沫從嘴角溢了出來。

  回到自己所住的大病房,葉馨仍沒有從汪闌珊的突發變故中回過神來。她怎麼了?自己呼救後,匆匆趕來的醫生護士都認為是突發中風,在汪闌珊這樣的老年人中並非罕見。即便真是中風,也發生在這個可疑的時機。

  汪闌珊向葉馨證實了“謝遜”在葉馨心裡的存在,而這個“他”和現實中的謝遜的確有完全不同的長相。既然自己和汪闌珊都能看見“他”,甚至那個冷麵小生,這說明那些所謂“幻覺”,並非不存在,只是似乎只有她葉馨和汪闌珊這樣的“病人”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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