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章雲昆見歐陽倩皺了皺鼻子,忙說:“好了,馮師傅您也不用再多猜了。我也是怕羞,才躲躲閃閃的。我想從今晚起,也可以停止這荒唐的行為了,仍堅守我過去的理論。”

  “哦,什麼理論?”歐陽倩好奇地問。

  “所謂‘405謀殺案’,其實根本不存在。”章雲昆充滿自信地說。

  歐陽倩使勁地搖頭:“我還是不信有那樣的巧事,每年的同一天都會有女生從那間宿舍跳樓,難道都是自殺?”

  “不是自殺又是什麼?如果是他殺,這麼多年,公安局不可能連一點線索都沒有。我這幾年一直花了很大的精力在這一系列墜樓事件的精神病學分析上。我得出的結論也許你更無法相信:所有墜樓的這些女生,都有程度不等的精神病症狀。”

  歐陽倩輕輕“啊”了一聲,果然覺得匪夷所思。

  “我的碩士畢業論文就是對九個在405室發生的自殺案例進行精神病學分析。對這些死者,我都進行了大量的資料收集和採訪。舉例說吧:第一位死者筱靜是第二位死者蔣育虹的室友兼知心好友,情同姐妹。蔣育虹於1977年春住進了精神病總院,而看上去一切正常的筱靜正是在那一年跳樓身亡。我對這兩位女生的同學、老師和家長進行了深入採訪,終於發現,蔣育虹住院後,筱靜非常難過,整天無精打采,失去了學習和社會活動的興趣,從種種表現看,已經屬於典型的臨床抑鬱症。而自殺行為在抑鬱症病人中有相當大比率的表現。

  “蔣育虹出院前就得知了筱靜的死訊,據說哭得死去活來。只不過她的幻想症狀已經不復存在,實在也沒有繼續住院的必要。但聽說她重回學校後,對所有的同學都不理不睬,即便有熱心的同學主動同她接觸,她竟會說:‘你又怎麼能替代筱靜呢?’她甚至將筱靜的死歸因於自己,等到了1978年春天的時候,她已會經常說‘筱靜在那邊等我’這類讓人驚懼的話,也就是說,她已經做好了死的打算。可惜當時的人們對精神病的了解不夠,只是簡單地將精神病人和‘瘋子’劃等號,忽略了許多正常的心理和精神障礙,這才導致了一些悲劇的發生。後來的各位墜樓女生,如果有時間,我可以逐一……”

  歐陽倩忽然插話說:“可是,又怎麼解釋,那些住過精神病院的女生都有幻覺呢?比如說蔣育虹,是什麼導致了她最初的幻覺?後來那數位呢,她們又是因為什麼導致了幻覺。為什麼所有的自殺都是在6月16零點這個特殊時段呢?”

  “這可以說是我整個調查中最有趣、但又最令人費解的問題。我認為蔣育虹可能是真正直接產生了幻覺的病人,是她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405住戶。就在她自盡後,她幻覺中的形象,比如對‘月光’的呼喚、白衣女子和碎臉的模樣,又出現在後來自殺女生的意識中,看上去很玄,是不是?但我在調查中發現,蔣育虹多次向周圍同學描述她的幻覺,所以在405那間宿舍連續兩年出事後,這些幻覺的描述就不脛而走,廣泛流傳於學校里。後幾年墜樓的女生很有可能受到了這個傳說的暗示作用,出現了類似的幻覺,更是選擇了6月16墜樓。

  “後來學校意識到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曾三令五申不許繼續傳播這個故事,將這件事做為思想問題來抓,確是很有效地抑制了許多荒唐謠言的傳播,到了你們這兩級新生,除了‘405謀殺案’還有人提起,具體的內容已經基本上失傳了。”

  歐陽倩搖搖頭說:“那就更奇怪了,既然那些幻覺的描述已經基本失傳,但為什麼會出現在葉馨的夢裡?”

  章雲昆想了想說:“我無法解答這個問題,我也無法解答這最初的幻覺是如何產生在蔣育虹腦中,這也是為什麼我近來還在試圖從解剖樓里找原因,但我不認為這樣找下去會有什麼樣的結果。至於葉馨的情況,你比我更了解,除了‘月光’、白衣女子的碎臉等夢境,她還有許多嚴重的幻覺,比如她父親的亡魂、那個叫謝遜的男生……”

  歐陽倩忙打斷道:“她父親好像真的來看過她,就在她得知噩耗的前一晚,還給她留下了一件夾克衫做紀念呢。我回宿舍看過,那夾克衫確實存在。”

  章雲昆一愣,揉著額頭想了一會兒:“我也記得她提起過這件夾克,它的出現,一定是有解釋的,比如,會不會她父親因為早知自己得了絕症,生怕再難見到女兒,就在她離家前塞在她行李中呢?會不會她對日漸衰弱、氣色不好的父親早有患病的預感,才會睹物思人,之後又將這夾克出現的時間和對父親的思念混在了一起呢?”

  歐陽倩也嘆了口氣:“你雖然有些不知所云,但似乎有些道理,總之比較玄。”

  章雲昆說:“葉馨這個病例很特殊。她的確有奇怪的幻覺症狀,尤其對謝遜那個男生。但同時,在和她的交往中我能感覺,她有相當強的邏輯分析能力,而且很冷靜,善於剖析自己,這在精神分裂症患者中很少見。我的這個感覺也得到恩師徐海亭的確證。徐醫生從一開始就認為,葉馨似乎和以前那幾位住院的女生不同,幻覺症狀雖有,卻沒有影響正常的思維。”

  歐陽倩心頭一動:“章老師,既然你對精神病學方面這麼在行,我正好可以請教你。葉馨似乎至今還不知道謝遜其實並不存在於她的生活中,她完全在和一個幻影在交流、甚至戀愛,我該不該向她挑明呢?”

  6月7日10:00

  病人探望室里,葉馨一看見歐陽倩,又露出歡顏:“正擔心你呢,怎麼樣?章雲昆到底在弄什麼鬼?”

  歐陽倩將夜間的見聞說了一遍,說到她裹在一身“皮”里汗流浹背,卻成為章雲昆“捉鬼器材”有史以來捉住的“第一鬼”,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這兩天,我一直在尋找那個‘依依’的下落,可是單憑著‘依依’這個小名,真不知該從何找起?根據你告訴我日記里的日期推算,她和小蕭應該是1963級的,我問我媽是不是知道63級里有個叫‘依依’的女生,她努力回憶了一番,說她是65級的,對63級的女生雖說不太陌生,但並不是都了解,沒聽說有叫這個名字的。我逼著她繼續向她認識的老同學打聽,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賣力。”

  葉馨想了想:“你還可以問一下‘狄托’這個名字,他好像很有名的。”

  “好,我回去試試,”歐陽倩又似是不經意地問起:“既然說到有名,那謝遜,今天來過了嗎?”

  “已經來過兩次了,你來之前,他剛走。”葉馨的眼中溫柔一片。

  歐陽倩在心裡嘆了一聲,從皮包里取出一張照片:“小葉子,讓你看一張帥哥照,想想看,認識這個人嗎?”

  葉馨仔細看了看,見照片上是個神態略有些靦腆的男孩子,搖了搖頭:“好像有那麼點印象,大概在學校見過,但肯定不認識,怎麼,是你的白馬?”

  雖然有所預料,歐陽倩還是心一沉,又取出另一張照片,是張合影,兩個男生,左邊的正是前一張照片上的那個男孩,右邊的男孩高大挺拔,劍眉朗目,儀表堂堂。

  “認識他們嗎?”

  葉馨看到照片上右邊的男孩,本想打趣歐陽倩:“原來這才是真的白馬。”但她抬眼看歐陽倩,一貫輕佻的小倩此刻卻面色凝重,便低頭再看那照片,細細看兩人的神態,心頭忽然現出一絲隱隱的不祥預感。

  “我不認識他們……但不知為什麼,有一種感覺,似曾相識。”

  歐陽倩低下頭,將想好的話又在心裡重複了一遍,話到嘴邊,卻又變了味兒:“小葉子,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我說了,你一定不要怪我,因為我……不得不說。”

  她一指左邊那個略帶靦腆的男生:“他的名字叫謝遜。”

  又一指右邊那個俊朗的男生:“他叫厲志揚。”

  葉馨渾身一顫,愕然地盯著歐陽倩,又垂下頭看那照片,沉默良久。在這樣的沉默中,歐陽倩感覺自己成了葉馨,在葉馨的感受中掙扎,竟落下淚來。

  而葉馨出奇地冷靜,沒有痛哭,沒有大聲地質疑,只是用手指在照片上那兩個男生的輪廓上一圈一圈地描摹。歐陽倩知道,她聰明的大腦正經受著強烈的衝擊,正在飛快地運轉著,希望能撥開越來越濃的雲霧。

  正如歐陽倩所料,葉馨此刻的腦中,痛哭和大聲地質疑已如暴風雨般掠過,或者說,尚未來臨——她先是震驚欲絕,但立刻恢復了平靜,一個個的疑問盤旋在腦海中?

  為什麼自己被送進精神病醫院,是不是旁觀者清,滕良駿對自己,一直就是個正確的診斷?

  為什麼歐陽倩一出山就調查出這麼一個驚人的結果,她知不知道,這個結果有多麼大的摧毀力?

  為什麼要相信歐陽倩?這是不是一個巨大陰謀的一部分?徹底將自己定性為“精神病”,接受更多的“治療”,直到行屍走肉?

  她很快否定了這種可能,不但是因為她對歐陽倩幾乎無止境地信任,更是因為做為謊言,這一切會不攻自破,會成為有史以來最拙劣的謊言。但如果歐陽倩所言屬實,自己難道不是一直在接受著一個最大的謊言?

  但如果接受了這個事實,不是意味著墜落於一個痛苦的地獄?本以為愛情如花,綻放在自己年輕生命中最艱難的一段日子裡,到頭來卻發現,這花不過是紙做的,莫說經不起風雨,即便在陽光中也會枯萎退色。

  可是在她心中,正是這段愛情,陪她度過了這段艱難生活,她永遠不會忘懷。

  莫非就是因為這種感覺,自己就要永遠居住在內心建築的海市蜃樓中?

  她迷惑了。

  已經不知是多少次,她一開始苦苦思索,就頭痛欲裂。這次也不例外。

  眼淚一滴、兩滴、滴滴地落在了那張照片上。葉馨忽然抓住了歐陽倩的雙手,啞聲道:“小倩,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幫我……”

  歐陽倩從未見過葉馨如此無助,心裡一酸,淚流得更快,但隨即狠狠搖了搖頭,仿佛這樣就能搖走悲傷,然後向葉馨講述了前兩日去見謝遜的發現,以及和文娛部長的交談。最後又說:“我知道這很難接受,是否接受就全在於你。你可以仔細回憶一下,比如說,他來探望你這麼多次,是否曾給你買過哪怕一樣禮品?”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