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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一道刺眼的亮光毫不留情地she在了白衣男子的臉上,緊接著,病房裡的燈 刷 的一聲亮起來了。突如其來的狀況使白衣男子一時間亂了方寸,針管啪地掉在地上。率先衝進來的是羅天,他看了一眼床上的丁小敏,嘆息道: 我們還是來晚了。 繼而看著白衣男子, 顧小楠,這樣做值得嗎? 白衣男子環顧四周,發現無路可逃,他才慢慢地摘下口罩: 我以為瞞過了所有人,沒想到還是被你發現了。 他的聲音依然沙啞,帶著濃濃的鼻音,看來感冒還沒好。 你確實瞞過了我,否則我就不會來遲一步。 可是,你怎麼知道是我? 從表面上所有的證據來看,嫌疑人確實是蘇墨,而你沒有作案時間,因為事發的時候,他們都看見你坐在台下,周青說你中途離開五分鐘,誰都知道五分鐘時間不可能混到舞台上殺人,那麼你是怎樣做到的呢?很簡單,因為當時坐在周青旁邊的根本不是你,而是丁志勇,你非常聰明,可你把手機鈴聲的不同忽略了。當天下午,你讓歌舞劇多排練幾遍,一直排到吃晚飯,你趁他們都去吃飯時悄悄返回來,因為你知道蘇墨比較笨,他一定會留下來偷偷練習,於是你就將蘇墨弄暈,再把他的臉抓破,藏進衣櫃,是這樣嗎? 顧小楠不再答話,只是定定地看著羅天。 我找過丁志勇,演出當晚他一個網友來了,但他不願出去約會,卻不知如何拒絕,你主動提出來替他赴約,但是讓他穿著你的衣服、戴著你的口罩坐在台下,正因為你患重感冒戴了口罩,所以大家都以為台下的人是你 其實你根本沒去赴約,而是讓另一個朋友去的。殺害范玲玲以後你就給丁志勇打電話,再後來返回周青旁邊的就是你本人了。你知道上次校慶時蘇墨跟丁小敏爭吵過,所以你下午就偽裝成蘇墨騎車撞傷丁小敏,讓她以為是蘇墨報復,隨後你趁晚自習時,將蘇墨勒死掛在吊扇上面,從窗口逃走,假裝成蘇墨畏罪自殺的情形。 羅隊長,你說的句句在理,可是我的殺人動機呢? 殺人動機?呵,我最初也想不到你的殺人動機,直到在醫院門口聽到兩位老太太的閒聊,我才找到了你的殺人動機 顧小楠,如果你媽媽還活著,她一定不願意看到你現在這樣。 聽到這裡,顧小楠整個人都崩潰了,眼淚霎時奔出了眼眶,他歇斯底里地吼叫著: 如果不是她們,我媽媽怎麼會死? 吼完這一句,顧小楠的眼淚更加洶湧了,如斷了線的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我從小就在孤兒院長大,孤兒院每年都有義務活動,就是到敬老院做做好事,陪陪那些老人們。就在那裡我認識了現在的媽媽,她對我很好,把我當親生兒子般看待。媽媽很可憐,老伴去世得早,原先指望兒子能為她養老送終,誰知兒子聽信媳婦的讒言逼她交出老伴留下來的錢,她一氣之下就住到了敬老院。一年後,兒子離婚了,又娶了個老婆,沒想到這個老婆比以前那個更加尖酸刻薄,媽媽傷心極了,再也沒有回去過,用老伴留下來的錢供我念大學,我曾經發誓將來一定要賺很多很多錢孝敬她老人家。哪知道 上個月,媽媽的兒子生日,媽媽前去看他,雖然媽媽怨恨兒子不孝順,可畢竟那是她的親生兒子,結果兒媳婦對她百般刁難,還把她趕出家門,出來以後媽媽就被摩托車撞了 說到這裡,他抹了一把眼淚,指著床上的丁小敏,激動地說: 如果不是這個女人把媽媽趕出門,媽媽怎會被車撞到?如果范玲玲立刻把媽媽送到醫院,媽媽怎會死?像她們這種人我不該殺嗎?羅隊長,你問我這樣做值不值得,那我問你,還有你們每一個人,誰沒有媽媽?對,我是殺人兇手,可是跟我相比,她們才是真正的魔鬼,如果有上帝,在上帝的黑名單上,被打入十八層地獄的,肯定是她們,不是我 冤有頭,債有主,善惡到頭終有報!正當所有人或屏住呼吸、或低頭思索時,顧小楠悽然一笑,喃聲道: 媽,您曾經教我,得饒人處且饒人,我不後悔我所做的一切,您等我,兒子來陪您了,讓我們來生再做一對母子吧! 話音未落,他推開旁邊的窗戶,縱身躍了下去。 顧小楠 羅天撲過去時,已經晚了,顧小楠早已直直墜了下去。深夜12點,案子總算告一段落了,小劉剛走出警察局門口就攔了一輛計程車鑽進去。尾隨其後的羅天疑惑著: 小劉,你去哪? 小劉笑著: 回家看我媽。 羅天張大嘴巴: 這麼晚 小劉打斷他的話: 沒事,不管多晚回去,老媽都很高興的。 呵,替我向伯母問好。 羅天微微笑道,看著計程車轉眼間消失在黑夜的盡頭,他從兜里掏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說: 媽,您睡了吧?沒事,就是想您了嘛 我小的時候,住在鄉下。 有個小孩,是個女的,和我們差不多大,頭髮特別長,一直拖到地上。她不大和我們玩,常常一個人站在一邊發呆。她沒法坐下,因為一坐就坐到了頭髮上。 大人們說不要和她玩,據說她是個怪胎。一般小孩出生的時候,都是光著頭,頂多有點短頭髮,最茂密的頭髮也不過耳。但是這小孩一出生就長著一頭長髮,一直長到了腳跟,護士把她抱起來的時候,還以為是個毛孩,後來拂開頭髮,發現裡面是光溜溜一個正常的孩子,覺得十分驚訝。 這還不算什麼。 她生下來的時候,不僅長了一頭長髮,還長著一雙濃密的眉毛,漆黑地懸掛在眼睛上,乍一看好像長了兩雙眼睛。 這還不算什麼。 她生下來的時候,不僅長了一頭長髮和一雙濃密的眉毛,還長著一口整齊的牙齒,一張嘴就嚇了人一跳,她母親不敢親自哺辱,只好餵牛奶,奶嘴咬壞了無數。 這還不算什麼。 她生下來的時候,不僅長了一頭長髮、一雙濃密的眉毛和一口整齊的牙齒,跟她同時出生的還有村子裡的幾頭小豬和幾隻小羊,這些小豬和小羊的身上也長滿了黑色的毛髮,摸上去和人的頭髮差不多。 大家把長著毛髮的小豬和小羊都殺了,把人留下了,取了個名字叫發生。 發生平時很少說話,我還以為她是個啞巴。 我喜歡欺負這種老實又不合群的孩子,趁她不注意,邀了兩個小孩,偷偷繞到她身後,輕輕抓起一把拖在地上的頭髮,一剪刀剪下去,她發出駭人的尖叫聲,從地上一跳了起來,嚇得我和那兩個小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們這一群人都被嚇呆了,眼睜睜看著她捂著頭在地上滾來滾去地慘叫,全身因為疼痛而抽搐。她越滾動,頭髮越是糾纏作一堆,疼痛也就越劇烈。我們都看出來了,她的頭髮和我們的不一樣,我們的頭髮剪了也就剪了,跟剪掉一叢糙沒什麼區別,本人沒什麼感覺。她的頭髮剪不得,那不像頭髮,倒像是什麼生命力旺盛的東西。 最後她活活痛暈了過去,我們早嚇得一鬨而散了,遠遠地回頭,還能望見她被自己的頭髮包裹著,不時抽動兩下。 她後來總用一種驚恐的眼神望著我們,也不大出門了,生怕別人不小心踩到她的頭髮。雖然如此,在某些時候,從她家裡總是傳來悽厲的慘叫聲,那多半是她不小心又弄斷了些頭髮——這種事情是免不了的,那麼長的頭髮,不斷才是怪事。 就因為這頭髮,到了十多歲,差不多大的女孩都定了親,卻沒一個人理會發生。其實發生長得蠻漂亮,如果把眉毛修一修,就和畫上的美人一個樣。這也可以理解,誰能忍受自己的媳婦經常這麼慘叫呢?再說,她這個樣子,總讓人覺得心裡毛毛的,她怕我們,我們也怕她,互相躲著。 後來,村裡有個女孩病了,病好後,一頭頭髮都掉光了,治了很久都沒治好。也不知是誰開始說,後來全村都這麼傳,說是發生的頭髮可以治這種病。女孩的家裡人去找發生她媽商量,她媽和她爸雖然很嫌這個女兒,但關鍵時刻還是疼惜她,堅決不肯剪她的頭髮。 「你要我女兒活活疼死呀?」她媽不客氣地把那女孩的家人推出門去——對了,那女孩叫春生,春天出生的,全村除了發生之外,最漂亮的就是春生了。 「反正她也疼習慣了。」春生媽說。 砰—— 毫無疑問的,這種對話最後遭殃的往往是門,發生家的門板被發生的爸爸弄壞了,春生媽嚇走了。第二次帶了錢來,門板又被弄壞一次。第三次帶了更多的錢來,發生媽就跑到鋪子裡買了一把嶄新鋒利的剪刀。 「剪刀錢你出。」她試了試刀口說。 「當然當然。」春生媽說,「新剪刀,刀口快,不受罪。」 發生媽把發生叫了過來,我們都擠在屋門口看。發生不肯過來,縮在裡屋不肯出來。發生的爸爸站起來。 砰—— 又壞了一張門,發生就被拖出來了。 發生媽把發生按在椅子上,發生爸爸和春生媽按住她,還沒開剪,她就尖叫起來。 她叫一聲,我就哆嗦一下。 發生媽舉起了剪刀,那剪刀真鋒利,寒光閃閃,連那光彩都似乎能傷人。 發生媽挽起一截烏黑稠密的頭髮,比了比長度,問春生媽:「這麼長夠了吧?」 「夠了夠了。」春生媽連聲說。 發生媽咔嚓咔嚓空剪了兩下。 發生忽然不叫了,全身縮成了一團。她的頭髮像蛇一樣盤曲起來,在頭上盤成一團烏黑的大帽子,只剩下她媽手裡的那一把沒盤上去,但也在左右扭動奮力掙扎,眼看就要掙脫出來了,發生媽果斷地伸手一剪,刀去發落,發生發出一聲長嚎,身子以一個常人無法做到的怪異姿勢猛然一挺,便軟軟垂下去不動了。 我們面色蒼白,緊緊靠在一起。 「她沒事吧?」春生媽擔心地問。 「沒事,習慣了。」發生媽說,「這頭髮比較多,你再送兩斤肉來。」 「好的好的。」春生媽伸手從地上抓起那把兀自扭動不已的頭髮,那頭髮順勢纏上了她的手,她臉上冒出一層橘子皮樣的雞皮疙瘩,將頭髮塞進一個布袋內,打飛腳走了。走了很遠,我們還能看到那布袋在拼命地蠕動著。 發生媽用一塊布堵住了發生的嘴,免得她的叫聲吵到別人。發生從喉嚨里嗚嗚地叫著,頭髮一根根豎立起來,一米多長的頭髮齊刷刷豎在頭頂上,仿佛帶著一股什麼力量,假如不是她爸她媽按住了她,我懷疑那頭髮能把她從地上拔起來,一直拔到天上去。 「走走走,沒什麼好看的。」發生的爸爸揮手把我們趕走了,我們一鬨而散,又一窩蜂跑到春生家去了。 春生媽已經到家了,一家人對著裝頭髮的口袋發愣。 「媽,這東西看起來太怪了。」禿頭春生說。 「就是就是。」春生爸說。 春生媽也很沒把握,伸手想打開袋子,又不敢,三個人嘰里咕嚕商量了一陣,我們尖起耳朵也沒聽清楚說的什麼,只見他們忽然停止了商量,春生媽將袋子倒舉到春生頭頂,春生用些皮革之類的東西把整張臉圍住,春生爸飛快地將袋口的繩子一扯,滿袋扭動的頭髮像蛇一樣直撲到春生頭頂上。春生透過皮革發出可怕的尖叫聲,手朝臉上亂抓,想把皮革抓走,被她爸爸和媽媽一邊一隻手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