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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原排便結束,站了起來,我回過神,吸了一口屏住的呼吸,嗆到了。

  母親嚷嚷著要報警。

  直接目擊的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母親的心情……可是用不著多想,就知道這不是刑事案件,也不可能是民事案件,也沒有違反任何法令。

  不能只是因為有人在自家土地排便就指控對方犯罪。鄰居過去的行為雖然也非常古怪,但都算不上犯罪。而且他也沒有騷擾特定的對象,或是給不特定多數人添麻煩。噯,我們家因為是鄰居,狀況有些特殊,但還是沒辦法把它當成犯靠。

  母親去找中原家對面的人家商量,結果問題被送到民生委員那裡。我們這一區的民生委員是以前擔任過教師的六旬婦人,正義感十足,當然也清楚中原光次的詭異行動。婦人義憤填膺,前往鄰家。

  然後……

  民生委員好像直接找上中原光次本人談判了。據說中原把頭壓在榻榻米上下跪道歉。一問之下才知道,民生委員並沒有嚴正抗議,她才剛按了門鈴,中原就已經是一副準備陪罪的態度了。在對講機里,怪人就已經連聲對不起了。

  中原……很正常。

  他知道自己的行動不對勁,只能這麼想了。

  隔天,庭院的穢物清理得一乾二淨。換句話說,中原並沒有瘋到無法溝通。只是他會在某個瞬間突然精神失常,或忘了常識吧。

  我決定這麼想。

  既然可以溝通,那就沒什麼問題了。

  我覺得比起說得通的怪人,說不通的普通人更要難搞多了。

  實際上,有些人不管說什麼都講不通,而且還意外地多,這種人經常讓我挫折萬分。

  從此以後,我就不再介意鄰家主人的事了。

  每個地方或多或少都會有些怪人的。在過去,這個國家對於這樣的人,應該是有將他們當成共同體的一員予以接納、共生共存的機制,而並非加以排除或是隔離。

  然而哥哥不同。

  哥哥開始熱心地觀察起鄰家,觀察起鄰家老頭來了。

  「話說回來,」哥哥開口道,「唔,就像你說的,家人的確比鄰居更要可怕呢。這年頭啊,最先遭殃的應該是住在一起的家人吧。」

  你想到那邊去啦……?

  哥哥在懷疑,哥哥在胡思亂想,以為中原可能殺了自己的家人。

  哥哥說鄰家感覺不到人氣。中原的妻子、中原的父親——至少中原家應該是三人家庭。可是被哥哥這麼一說,我想起我從來沒看過中原太太和父親。

  不過我本來就不曉得那兩個人長什麼樣子。

  我在這個家住了十五年了。我們兄妹從小學起就生活在這裡。鄰家在我們家蓋好之前就有了,我們搬到這裡的時候,中原家的人就已經住在那裡了。換句話說,這十五年來,我一次都沒有碰見過鄰居家的人。

  不,或許在剛搬來打招呼的時候見過一次。那個時候父親還在世,所以我是躲在父親背後,偷偷地窺看鄰居……

  不,我沒有看到。

  出來應門的只有主人。中原家有三個人的資訊,是母親告訴我的,並沒有確實證據。

  「我開始觀察之後都過了半年了。這半年之間,」

  鄰居家的人一次都沒有外出——哥哥說。

  「他們沒有上廁所,也沒有洗澡的樣子。」

  「上廁所?洗澡?你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盯著隔壁家看嗎?簡直是跟蹤狂。」

  「跟蹤狂就跟蹤狂。」哥哥說,「偵探做的本來就是一些跟蹤狂的行為嘛。」

  「你又不是偵探。」

  「不要叫我尼特族!」哥哥搶話說,「不要用那種定義模糊的流行語把人歸類!」

  「你不是直到前年都還用飛特族這種定義模糊的流行語歸類你自己嗎?就是這樣見風轉舵,牆頭草一棵,才會讓女朋友跑了。說出來的話句句都像藉口。」

  「你這妹妹也太毒舌了吧。」哥哥埋怨說,「話是這樣說,可是萬一鄰家真的發生殺人命案……」

  「我說你啊,最好不要隨隨便便把殺人這字眼掛在嘴上。小心被人家告毀謗。」

  「被在路邊哭的老頭告?」

  「管他是在路邊哭還是在庭院裡脫糞,只要是人,就有可以主張的人權跟可以被損毀的名譽。更何況,在觀察鄰居的階段,哥哥的行為就更接近犯罪了。」

  「我可是在常識的範圍內觀察,這部分我很保守的。」

  氣偷看人家洗澡可是犯罪。」

  「我又沒偷看。誰要偷看老人洗澡啊?喏,有人進浴室的話,不是會開燈嗎?」

  「或許人家是在白天洗澡啊。」

  「沒幾個人會大白天就洗澡吧。不不不,我房間窗戶可以看到隔壁家浴室窗戶的上方。可是就算他們關著燈洗澡還是大白天洗澡,都完全沒有蒸氣喔。而且應該也要出門採買吧?至少該出來看一下信箱吧?」

  「搞不好人家是在你沒看到的時候看信箱買東西也說不定啊。我覺得你還比較變態。」

  「現在叫我變態嘍?」

  總之,我認為隔壁家現在只有那個老頭——哥哥躺著說:

  「隔壁家完全沒有生活感。而且那個老頭穿的西裝,他從半年前就一直穿著同一套衣服,也沒有送洗。像襯衫,袖子衣襟全黑了,領帶都變抹布了。要是他太太在,不可能那樣的。從來沒換過,根本就是遊民。」

  「你這樣說也太侮辱遊民了吧。」我說,「遊民只是沒有家,又不是每個人都一樣髒。而且有些遊民很有錢的。每個人狀況都不一樣啦。」

  「那我換個說法。隔壁家的老頭這半年來既沒有洗澡也沒有換衣服,還有應該跟他住在一起的家人……」

  消失不見了。

  是這樣嗎?會不會打從一開始就根本就沒有其他家人?

  我忽然這麼想。隔壁家會不會打從一開始就只住著中原光次一個人?

  「話說回來,中原先生是做什麼的?」我問哥哥,「你都會觀察人家洗澡了,當然知道人家是做什麼的吧?」

  「他怎麼可能有工作?」

  「他沒工作嗎?」

  「我說你啊,一個有工作的老頭可以平日一整天站在門柱上立正不動嗎?日本有可以半年不更衣不洗澡來上班卻不會挨刮的公司嗎?老年人都會被抱怨有老人臭了,旁人看待他們的眼光很苛刻的。」

  說的也是。

  那麼,

  「他是……什麼時候辭職的?」

  「唔,我想從他三更半夜喵喵鬼叫的那時候應該就沒去上班了吧。」

  「在那之前……他應該有工作吧?」

  「應該吧?搞不好是被裁員而心智失常了。」

  「是啊。他本來應該是上班族吧?一定是的。」

  「他看起來不像菜販也不像混黑道的嘛。」哥哥說著,撐起上半身,「應該也不是教師或警察吧。」

  「你的職業觀真狹隘。可是……」

  他是做什麼的——不,以前是做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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