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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乎要危及性命。說著說著,小夜開始漫步了起來。

  「就在這節骨眼上,遇上了今日來訪的這位恩人?」

  「是的——正是如此。承蒙這位恩人善心收留,奴家才得以保住一命。後來——這位恩人扶養了奴家約有半年之久。當時奴家年僅七、八歲,再加上舉目無親,實難獨力營生。」

  「後來,才被送到一白翁這兒來?」

  「奴家當時攜帶的護身符中,有一紙戲作的版權頁。」

  就是這個,話畢,小夜自懷中掏出一隻舊得發黑的護身符。

  「戲作——?」

  「沒錯,作者乃菅丘李山。先生可認得這號人物?」

  不認得。

  原來就連博學多聞如與次郎先生者也不認得?小夜開懷大笑道:

  「噢。在下自認並不博、博學多聞……」

  「當然不可能認得。菅丘李山之李與百諧音(註:「百」日文訓讀為もも,酸桃則為すもも),此名念法依序與介、岡、丘、李、山同音,即山岡百介之化名。其實,就是百介老爺的筆名。」

  「老、老隱士的筆名?」

  這還真是教人大吃一驚。

  「唉,就連與次郎先生都猜不出了,光憑這筆名,根本無從查證究竟是何許人。但奧付上這筆名旁,卻還清楚載明『江戶橋生駒屋方山岡百介』。生駒屋乃江戶首屈一指的蠟燭盤商,當年百介老爺正是這家商號的少東。難道北林藩史上沒有如此記載?」

  「這……是否連老爺的出身都有載明……」

  老實說,與次郎已經記不得了。

  「即使如此載明,不過……」

  光憑這幾個字,收留小夜的恩人就能找著一白翁的居處?

  隱居於如此陋室,個頭這般矮小的老人——難道有這麼容易找著?

  哎呀,當年生駒屋可好找了,小夜說道。

  「噢?」

  「維新前,生駒屋就座落於新橋,只可惜如今已改了商號、遷至鄉間。當年,百介老爺也住在店內。直到收養了奴家,難再寄宿店內,方才遷至藥研堀築庵定居。」

  「原來如此。」

  與次郎完全不知——原來還有這麼段過去。

  「那位恩人不過是為了知道奴家的出身,才找上老爺的。但百介老爺一聽聞此事經緯,便執意要收養奴家。」

  當時,老爺就連奴家的面也沒見過呢,小夜繼續說道:

  「打那時起,奴家便一直寄居老爺身旁。但維新後,人人都得有個身分,百介老爺便將奴家申報為其兄之孫——此兄曾為八王子千人同心(註:幕府時代職制之一,為派駐武藏國多摩郡(今八王子市)之鄉士集團,負責武藏國與甲斐國境之甲州口的哨戒與維安),多年前便已亡故。其子於維新時加入幕軍四處征戰,不幸戰歿北方,身後未留下任何子嗣,老爺便將奴家申報為庶子(註:日本舊民法中,為父親所承認之私生子女)。故此,奴家也勉強算得上是老爺的遠親罷。」

  只不過,毫無血緣關係就是了——話及至此,小夜在路邊一株櫸樹下坐了下來。

  「先生認為,老爺是為了什麼收留奴家?」

  「這……或許是老隱士與小姐亡母相識?」

  與次郎也在小夜身旁坐了下來。這才想到,自己就連小夜究竟是什麼年紀也不知道。

  即便已有十年以上的交情了。

  山貓回阿銀——

  此時,小夜突然說出了這麼個名字。

  「噢,小姐指的,可是老隱士敘述往事時常提及的那位御行又市的同夥?」

  曾扮過狐,曾扮過鷺,也曾扮過柳精。

  一個身分如謎的妖艷姑娘。

  一個常在故事中現身的奇女子。

  自一白翁的敘述里,僅聽得出這麼多。山貓回是個邊吟唱義太夫節、邊操弄傀儡演出的江湖藝人。由於從沒觀賞過這類演出,與次郎完全無從想像這是個什麼樣的技藝。

  奴家之母,似乎就是阿銀小姐之女。

  聞言,與次郎一時無法會意。

  「名曰阿藺。」

  「噢?且慢。小姐是如何……」

  是如何知道亡母叫什麼名的——?

  畢竟已是陳年往事了。

  難不成……

  「百介老爺堅稱,護身符中那張紙頭上的字,是又市先生寫的。」

  「又、又市先生寫的?」

  「是的。不過僅憑筆跡,或許尚不足以為證。除此之外……」

  老爺還說過,奴家生得與祖母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雪白的肌膚、細長的雙眼、標緻的紅唇。黝黑睫毛下的眼角,還泛著一抹紅。

  與次郎不禁倒抽一口氣。

  「哎喲,先生別用這眼神直盯著奴家瞧好不?活像是看見了什麼妖怪似的。奴家是山岡小夜,可不是那山貓回呀。」

  「這、這、真是對不住……」

  與次郎連忙將視線給別開。這下——

  望見有人上了一輛人力車。只見此人身著燦爛豪華的袈裟。

  「噢——來客是位法師?」

  「是的。是鎌倉臨濟寺的高僧。」

  小夜說道。與次郎回過頭來,只見小夜業已起身。自下方仰視她那小小的面龐,自細緻的下巴掠過的陽光耀眼得教與次郎不由得眯起雙眼,這才想起這位身穿絢目袈裟的僧侶,想必就是小夜的恩人。

  「小夜小姐這位恩人——難道是位法師?」

  「沒錯。名曰和田智弁大人,是個地位崇高的大寺高僧。」

  就是此人?與次郎再次望向這位僧侶。

  「不,那位是和田智稔大人,乃收留奴家的高僧之外甥。後頭那位在隨從簇擁下現身的高齡法師——才是和田智弁大人。」

  後頭果然有位穿著樸素,但不失高貴的年邁僧侶,前後左右均為年少和尚所包圍。這下正準備踏上另外一輛人力車。

  「小姐難道不該上前道別?」

  沒事沒事,小夜說道:

  「奴家和這位恩人的緣份算不上深,也僅讓他收養了半年。」

  果真如此?

  目送眾僧成列隨行的兩輛人力車離開小巷,藥研堀這才恢復與次郎熟悉的光景。

  來客甫離去,便有一瘦小人影現身。

  ——原來是一白翁。

  一身墨染作務衣,剃得短短的白髮,仿佛一陣風便能將之吹得老遠的矮小身軀。

  想必是出來送客的罷。老人先是回過頭來,一看見兩人,便轉過身步履蹣跚地走了過來。

  雖然還是那副枯瘦容貌,但老人今日的模樣似乎有那麼點兒不尋常。這下,與次郎才想到自己幾乎沒見過老人步出屋外,甚至就連老人站姿也沒見過幾回。平日,老人總是蜷著身子跪坐在小屋中的座敷內。

  或許正是因此,才教與次郎感到有點兒不尋常罷。

  一白翁在小夜面前駐足,也不知是何故,先是眼神悲戚地——至少看在與次郎眼中是如此——朝這毫無血緣關係的遠親姑娘凝視了半晌,接著才以不大自然的祥和口吻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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