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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弟不過是碰巧身處該地罷了。”

  這倒是真的。先生客氣了,近藤說道:

  “據聞在那場災厄中,前任藩主北林景亘大人隻身攬下一切凶神惡念,犧牲一己解救了藩主與領民——”

  對外的確是這麼解釋的。

  不,說是對外,也僅限於北林領內。在遙遠的江戶坊間,則傳說由於藩主褻瀆鬼神,故為妖魔鬼怪施咒所殺,但兩種說法均將此事視為一場除了天災之外別無他法可解釋、導致前藩主殞命的異變,唯一差異僅在於一方將導致主緘坍塌的大災害歸咎於前任藩主無德,另一方則將僅有少數死傷歸功於前藩主的人德。

  而直到這起紛擾完全落幕,百介才了解又市的本意。

  即使發生了如此驚天動地的大騷動,又有相關流言四處流傳、甚至還發生了主城半毀、藩主猝死等慘禍,幕府對北林藩竟沒有做出任何懲處。對由景亘之養子北林義景,亦即曾為北林藩士之久保小彌太——真實身分乃前上上一任藩主的正室阿楓夫人之弟——繼任藩主一事,也未曾有任何刁難。

  不論其死因是否真為妖魔詛咒,幕府也當前任藩主的確是意外身亡:畢竟災害已嚴重到山崩地裂的程度,怎麼看也不可能是人為。此外,也不知足該說是幸運還是設想周到?將繼任藩主的義景公被納為養子一事,也是在事前便已向上通報,在手續上找不出任何問題。再者,即使有源自饑饉與治安惡化的財政窘況,到頭來又發生了這場大災害,但這些危機都因發現金礦而奇蹟般地獲得了解決。既然此藩的經營危機已不復存在,幕府也無法找碴;畢竟已找不到藉口繼續干涉其內政。

  北林藩就此得以浴火重生。

  而百介從頭到尾都只在一旁作壁上觀。

  “小弟不過是為了稍稍見識那駭人妖魔,而滯留貴藩罷了——”

  見到百介如此執拗地誇示一己的無能,彬彬有禮地應對了好一陣子的近藤,到頭來也只能屈服,羞怯地表示——若先生如此堅持,在下也無話可說。

  這教百介覺得自己彷佛受了責備,只得改變話題,儘可能有禮地請教近藤此番造訪的理由。但近藤似乎不過是奉命前來的,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知菅丘先生可知道那位修行者如今何在?”

  近藤問道。

  “修行者?”

  “即那位浪跡天涯、事先察覺我藩將降災厄,以法力無邊之護符自死魔手中拯救藩士領民的修行者。”

  他指的不是別人,正是又市。

  “大爺有事找那位法師?”

  “是的。六年前在下已於領地內仕官。事發當晚亦依該修行者指示避忌,方能毫髮無傷地度過劫難存命至今。自那場災厄結束後,那位修行者旋即如雲霧般消失無蹤。雖曾出動所有領民四處搜尋,但仍是一無所獲。”

  這——

  倘若如今要找,也同樣找不著。

  又市的行方,百介自己也想知道。

  “或許知道該上何處尋人的東雲右近大人,在離開我藩後亦告行方不明——”

  “就連右近大爺,不,東雲大人也……?”

  右近在六年前辭去職務,離開了北林。

  據說在那場慘禍後,右近仍滯留北林,協助城代家老樫村重建該藩。也曾聽說由於其當時貢獻卓著,再加上著眼於其高強武藝、忠肝義膽,北林曾開出超乎行情的優渥條件延攬,但右近卻拒絕收受北林藩的俸祿。雖然樫村亦曾強力挽留,卻仍無法教右近回心轉意。

  樫村認為自己理應為右近所遭逢的慘禍負責,因此欲竭盡所能略事補償。但對右近而言,要在愛妻喪命的土地上落腳,內心必是有所抗拒。

  “東雲大人後來上哪兒去了?”

  “僅知大人曾到過丹後(注4),後來便音信杳然了。”

  [注4:日本古國名,位置相當於今京都府北部。]

  近藤回答道:

  “事到如今,除了請教菅丘先生,已是別無他法——”

  且慢,百介打斷了他的話說道:

  “十分遺憾,這小弟也不清楚。那位法師——”

  真的如雲霧般消失無蹤了。

  是麼?近藤頹喪地垂下了頭。

  想不到這回答竟教他如此氣餒。

  “……若無任何不便,可否煩勞告知大爺您欲尋訪那位法師的理由,看看小弟是否能幫得上任何忙?”

  “噢——”

  近藤有一瞬間面露遲疑。

  “實不相瞞,城代家老樫村大人他——”

  “樫村大人怎麼了?”

  “目前因罹患某種不明的疾病而臥病在床。由於事發突然,對樫村大人一直信賴有加的藩主義景公因此至為痛心。”

  “樫村大人他——”

  百介憶起了樫村的臉孔。

  不過這位老武士矮小的個頭一在他腦海里浮現,百介便趕緊打散這教人懷念的身影。

  因為百介僅見過樫村身穿喪服的模樣;還真是不吉利呀。

  “此事還請先生萬萬不可張揚。”

  近藤悄聲說道。

  可有什麼隱情?百介探出身子問道,近藤則端正坐姿回答:

  “在下認為義景公的確是個明君。”

  這種事有什麼好隱瞞的?

  “即使年齡和在下不相上下——噢,雖然拿王君與一己相較實在不敬。不不,藩主大人那光明正大、對轄下臣民一視同仁的仁德,教在下著實是佩服之至。領民不分貴賤,對藩主殿下亦是虔敬仰慕。不出六年便徹底掌握民心,實非常人所能為。”

  現任藩主義景公原本也是個藩士。而且若追溯到更早以前,還曾是可能繼任某藩藩主的嫡子,但卻隨生母一同遭逐出藩國,生母歿後又為御家人所收養,可說是度過了一段奇妙的前半生,想必也曾吃過不少苦。因此如今對臣民如此體恤,似乎也不難理解。

  “只不過……”

  近藤再度壓低了嗓門說道:

  “在他藩與幕府眼中,我藩主君不過是個剛入行的小毛頭。”

  不可張揚的原來是這件事。

  總之,外界對此有諸多閒言閒語,近藤說道:

  “即使沒這些議論,我藩畢竟是個小藩。如今雖有些許金礦可采,對財政的確略有助益。但之前畢竟還是個百姓得靠啃食山林充飢的窮藩,如今也得致力於主城之重建、擴張金礦開採;仍有堆積如山的問題尚待解決,而且每件均須耗費龐大人力財力。由於經驗匱乏,光是採礦一事,便教我藩傷透腦筋,故直到前年,方得以開始延攬工匠、正式採掘。不論能採到多少金礦,財政依舊難有改善。雖不同於六年前,如今全藩臣民對將來均抱持期待,故能安心度日,不似往昔任憑國土荒廢,但境況絕稱不上富裕。只不過,外界對我藩仍是多所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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