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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罷。此人實為更名後成為北林藩士之——小松代志郎丸,亦即阿楓夫人之弟。”

  “什、什麼?”

  這回百介喊得可大聲了:

  “是如、如何找著他的?”

  “小右衛門一直都知道此人身居何處。千代夫人歿後,志郎丸便為京都某御家人(注41)納為養子。聽聞阿楓夫人自盡之傳聞,警覺其中似有隱情,便掩飾其出身,投身北林藩仕官以伺機調查其姊死因之真相。”

  [注41:江戶時期,與旗本同為將軍直屬,俸祿一萬石以下之家臣。]

  “不湊巧的是,志郎丸被安排在江戶屋敷值勤,而且還是無法參與參勤交代之常勤,故一直苦無機會調查真相。”

  “這回的事兒不過是個造假的局,志郎丸大人可知情?”

  “當然不知情。但就連親生姊姊都現身顯靈推舉了,應能逼得他至少也得賣個情面罷。”

  原來你連這也沒盤算清楚,阿銀忿忿不平地說道:

  “倘使他拒絕繼任該如何是好?到時候這個藩不就只能遭廢撤了?”

  若是如此,就只能到時候再說了,又市回答道:

  “反正,再另想個法子不就成了?”

  未免也太有欠周詳了罷,阿銀嘆道。

  “不過,短短數個月便能讓藩士與領民團結一致,各位的手段果然高明。”

  不不,這種奉承話就省省罷,阿銀斥責道:

  “先生,這僅有現下靈光,不出三個月,一切可就要恢復原狀了。總而言之,詛咒劫數終將為人所淡忘。屆時,本地終將回復成一個尋常的藩國。”

  “真會如此?”

  “這豈不是理所當然?”

  又市轉過身去,眺望著半毀的山城說道:

  “倒是,昔日曾統治此地的三谷家亦源自平家。”

  “噢?”

  “而且,為三谷家納為養子的彈正景幸,亦為土佐士族出身。若據此推論,我說先生哪,三谷彈正與阿楓夫人所信奉的,說不定是同樣的神祗。”

  “如此說來,三谷彈正並非淫祠邪教之信徒?”

  “應是如此罷,心智錯亂一說亦是虛實難辨。總之,世上總有些事是超乎常人所能理解的。”

  又市說了這麼句絲毫不像是出自他口中的話。

  “唉,這樁差事規模如此浩大,即便小的如此賣力奔波,卻僅賺著了一點點兒護符錢。可真是損失慘重哪。”

  “還在胡謅些什麼?整個城下都買了你的符,早讓你填滿了荷包不是?”

  分給你那份兒可不會增加,又市笑著說道:

  “畢竟,還得解決盤據千代田城中那隻大老鼠。”

  此事也該做個了斷了,語畢——

  鈐——又市又搖了手上的鈐一聲。

  ******

  老人火

  木曾深山中

  有名曰老人火之妖物

  欲施水滅之

  則火勢更形猛烈

  須覆以獸皮

  則火與老人將悉數煙滅

  繪本百物語·桃山人夜話卷第二/第十二

  [一]

  距當年那災厄之夜後正好過了六年的夏季,山岡百介再度造訪北林領內。

  不同於六年前,這回他悠悠哉哉地花了兩個月的時日,享受了一趟悠閒的旅程。

  雖說是悠閒,但旅行本身就是件危險的事兒。如今雖不再聽聞有人遭山犬野狼襲擊,但攔路打劫、討買路財、偽裝旅客順手牽羊的土匪依然不絕於途,再加上日子愈來愈不好過,時局絕稱不上安穩。有消息靈通者宣稱世間將有劇變,且改變的規模勢必將涵括全國。雖不能將治安敗壞歸咎於這傳言,但坊問百姓紛紛議論時局將產生何種變化,感覺上時光也流逝得更快速了。原本就生性慵懶、不擅交際,如今欲追上時局變化,更是教百介深感力不從心。

  即使如此。

  如今畢竟不同於六年前,無須擔心後有追兵,亦無命喪凶賊刀下之虞,更沒有必須得隱匿身分的旅伴同行。再加上這回旅費充沛,故得以騎馬乘轎,亦可上差強人意的客棧投宿。這回的旅程,百介終於得以在大街上安然前行。

  不過,這趟旅程對百介而言,也並非一路都走得心曠神怡。心中其實是百感交集。

  在過去的六年裡,百介經歷了極大的變化。

  約兩年前,百介的戲作終於得以付梓。

  有賴大坂出版商十文字屋仁藏的斡旋,書竟也頗為暢銷。但其內容畢竟是世間人情,別說是百介念茲在茲的百物語,甚至就連怪談都稱不上,因此也沒教百介感到多少興奮。但若要說是毫無成就感,其實倒也不盡然。

  雖然沒有書寫上的愉悅,但畢竟有幾分伴隨銀兩而來的歡欣。

  此戲作為他帶來的收入之高,絕非昔日撰寫考物時的酬勞所能比擬。對長年心不甘情不願地當個吃軟飯的隱居少東的百介而言,這的確是個新鮮的歡喜。

  再者,他的成就也教店家內的眾人歡欣不已。生駒屋的大掌柜夫婦認為這下對過世的東家終於有個交代,不僅在佛壇前虔誠膜拜,甚至誇張地舉辦了一場宴席慶功,宴席上還擺滿了未去頭尾的鯛魚(注1)。不過是一本閱畢即拋的閒書,竟然教大伙兒如此小題大作,著實數百介十分難為情。

  [注1:連同頭尾一起烤的鯛魚,僅見於祭祀或祝賀時供應。]

  此事也教百介那身任八王子千人同心的哥哥,亦即山岡軍八郎歡欣不已。聽聞百介自謙這不過是本無用閒書,竟回以一紙檄文,力陳閒書亦是不可輕忽,宜以此為墊腳石晉身文人之林,好讓家姓山岡千古流芳。

  百介對家姓、名聲本無矜持,對此戲作之內容與文筆亦是多所顧慮,深恐此書或許可能牽累山岡一家,絕無可能名傳後世。為此,百介在本書付梓之際,還刻意用了個筆名。

  不過,眼見唯一的親人如此欣喜,的確也教百介倍感欣慰。

  原本習於隱居避世、終日遊手好閒的百介,這下終於意識到非得好好干點兒活、賺幾個子兒不可了。

  一本書賣得好,生意自然接二連三上門。不過出版商們委託他寫的,淨是些空洞無趣的世話物(注2),沒任何一個是百介想寫的東西。反之,每當百介詢問能否寫些奇聞怪談時,便悉數遭到對方婉拒。

  [注2:歌舞伎、淨琉璃中,以江戶時代當時的民間百態為背景的通俗故事。]

  因此即便不願迎合俗世所好,百介也僅能依照出版商的要求,辛辛苦苦地撰寫了幾篇戲作。

  雖不至於心不甘情不願,但畢竟不是自己想寫的東西,寫起來也算是苦行一樁,但百介還是耐著性子寫下去。長年對汗流浹背、辛勤工作者心懷愧疚的百介,總認為工作愈辛苦,便代表自己愈有出息。

  雖然有的叫座、有的不然,但風評倒是都還算差強人意,讓他終於無須再仰賴店內眾人照料,也能填飽自己的肚子。以前從沒人勸他成家,最近也開始執拗地逼他討個老婆。雖然為顧及體面,或許真有個家室較為穩當,但百介對此依然是躊躇不已。畢竟不論怎麼看,撰寫戲作都不像個穩當的差事,倘若討了個老婆進門後,哪天突然不再有生意上門,百介豈不成了個不負責任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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