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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曰:“子來,寡人聞之,千里而一士,是比肩而立;百世而一聖,若隨踵而至也。今子一朝而見七士,則士不亦眾乎?”

  淳于髡曰:“不然,夫鳥同翼者而聚居,獸同足者而俱行,今求柴胡、桔梗(藥名)於沮澤,則累世不得一焉。及之罩黍(山名)梁父(山名)之陰,則郗(仰也)車而載耳。夫物各有疇,今髡賢者之疇也。王求士於髡,譬若挹水於河,而取火於燧也。髡將復見之,豈特七士也。”

  而且在軍事方面,當大家說不進去話的時候,如果淳于髡來個豬狗的趣味性比喻,宣王就聽進去,立刻放棄了原來的作戰計劃。

  齊欲伐魏,淳于髡謂齊王曰:“韓子盧(韓國有黑大名盧)者,天下之疾犬也。東郭髡(免名)者,海內之狡免也。韓子盧逐東郭逡,環山者三,騰山者五,兔極(疲倦)於前,犬廢后,犬兔俱罷,各死其處。田父見之,無勞勤之苦,而擅其功。今齊魏相持,以頓其兵,弊其眾,臣恐強秦大楚承其後,有田父之功。”

  齊王懼,謝將休士也。

  又一次,齊宣王想征伐魏國,魏國派人暗中送禮給淳于髡,請他設法阻止。淳于髡公然貪墨,受了禮物。齊宣王有密報,也知道了這回事,但經他滑稽解說,又對了宣王的胃口,結果還是取消了作戰計劃。

  齊俗伐魏,魏使人謂淳于髡曰:“齊欲伐魏,能解魏患,惟先生也。敝邑有寶壁二雙,文馬二駟,請致之先生。”淳于髡曰:“諾!”

  入說齊王曰:“楚,齊之仇敵也;魏,齊之與國也。夫代與國,使仇敵制其餘敝,名丑而實危,為王弗取也。”

  齊王曰:“善!”乃不伐魏。

  客謂齊王曰:“淳于髡言不伐魏者,受魏之壁馬也。”

  王以謂淳于髡曰:“聞先生受魏之壁馬,有諸?”

  曰:“有之。”

  “然則先生之為寡人計之何如?”

  淳于髡曰:“伐魏之事不便,魏雖刺髡,於王何益?若誠便,魏雖封髡,於王何損?且夫王無伐與國之誹,魏無見亡之危,百姓無被兵之患,髡有璧馬之寶,於王何傷乎?”

  齊宣王開戰國養士之風

  《史記》在《田完敬仲世家》中,述說齊宣王好養士,就好像開了一個議院或參政院,也相當於現在的研究院。如云:

  宣王喜文學遊說之士,自如騶衍、淳于髡、田驕、接予、慎到、環淵之徒七十六人,皆賜列第,為上大夫,不治而議論,是以齊稷下學士復盛,且數百千人。

  因此,促成相國孟嘗君——田文跟著他學樣,也喜好養士。甚至,孟嘗君與齊宣王還爭相養士,大家熟知的馮援彈鉸,毛遂自薦,以及雞鳴狗盜之徒等,統稱他的門下,號稱有食客三千之多。高明之士如魯仲連,也是孟嘗君的座上客。

  由於齊宣王和孟嘗君爭相好客,而開創了戰國時期的養士風氣。此後,魏國有信陵君,趙國有平原君,楚國有春申君,都以好客養士號召,名動諸侯,而影響於國際之間。

  不過,養士的風尚,除非有魏文侯、齊宣王、燕昭王的環境、器度與見識,或者還可以利多弊少。到了戰國末期,自孟嘗君、信陵君以後,其餘大公子們的養士,利弊就很難說了。甚至可說弊多於利。人與人間的交情,主客之間的感情,不是基於利害關係的,實在不多。即如孟嘗君晚年,被逐去齊,雖然經過馮訁爰設法,仕魏、居薛,如狡兔之有三窟,但後來他重返故國後,再也不能恢復昔日的風光。那些門客大都各奔前程,而孟嘗君也由此勘破了人情世故。

  孟嘗君逐齊而復反,譚拾子迎之於境,謂孟嘗君曰:“君得無有所怨齊士大夫。”孟嘗君曰:“有。”“君滿意殺之乎?”孟嘗君曰:、“然。”譚拾子曰:“事有必至,理有固然,君知之乎?”孟嘗君曰:“不知。”

  譚拾子曰:“事之必至者,死也;理之固然者,富貴則就之,貧賤則去之,此事之必至,理之固然者。請以市諭,市朝則滿,夕則虛,非朝愛市而夕憎之也,求存故往,亡(通無)故去,願君勿怨。”

  孟嘗君乃取所怨五百牒(書所怨之人)削去之,不敢以為言。孟嘗君既反,因謝病,老於薛。

  後來,趙國的大將廉頗,屈而再起,也曾有過孟嘗君門下士同樣翻版的情形。

  特立獨行於滔滔濁世的孟子

  齊宣王時代,養士的風氣是這樣的盛行,而遊說之士在齊國又這樣的多,但總是仰承君王的鼻息,或者相公的喜怒,而取得個人的富貴功名,以至於謀生而已。

  像我們的亞聖孟老夫子一樣,特別受到齊宣王的重視而處處待之以禮,確是異乎尋常。無奈人情重利而輕高遠,所以孟子教之以仁義之道,齊宣王不是不知道,實在是做不到。這也是孟子所說的“非不能也,是不為也”。

  反過來說,孟子學孔子,畢竟成為千古歌頌的聖人,這也就是孟子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行徑。所以後來淳于髡替孟夫子難過,想要影響他改變作風。但孟子始終特立獨行,不願曲學阿世。所以《孟子》全書所說的,都是古今不移的大經大法,都是正面文章,他絕不肯說側面的諛詞。

  像淳于髡,他便不同了。有一次,孟嘗君的封邑薛國有難,齊宣王並不想出兵相救。結果,淳于髡一片滑稽說詞,又打動了齊宣王救薛的心思了。

  孟嘗君在薛,荊人攻之,淳于髡為齊使於荊還,反過薛,而孟嘗君令人禮貌而親郊迎之。謂淳于髡曰:“荊人攻薛,夫子弗憂,文無以復侍矣。”淳于髡曰:“敬聞命。”

  至於齊,畢報。王曰:“何見於荊?”對曰:“荊甚固,而薛亦不量其力。”王曰:“何謂也?”對曰:“薛不量其力,而為先王立清廟。荊固而攻之,清廟必危。故曰:薛不量力,而荊亦甚固。”

  齊王和其顏色,曰:“訁喜,先君之廟在焉,疾興兵救之。”顛蹶之請,望拜之謁,雖得則薄矣。善說者,陳其勢,言其方,人之急也。若自在隘窘之中,豈用強力攻哉。

  吏民千古兩相妨

  鄒與魯哄。穆公問曰:“吾有司死者三十三人,而民莫之死也。誅之,則不可勝誅;不誅,則疾視其長上之死而不救,如之何則可也?”

  孟子對四:“凶年飢歲,君之民,老弱轉乎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者,幾千人矣。而君之倉稟實,府庫充;有司莫以告。是上慢而殘下也。曾子曰:‘戒之!戒之!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夫民今而後得反之也,君無光焉。君行仁政,斯民親其上,死其長矣。”

  歷史政治上的因果

  這是孟子家鄉的事,孟子是鄒人,鄒大約只有現代的一個小縣那麼大,姑且稱他為一個國。其實鄒和邾,也都屬於魯國的境內,用現代的觀念來講,相當於魯國的一個獨立市。

  鄒和魯國,發生了權利上的爭執,這是一次很大很激烈的衝突。鄒穆公問孟子說,在這一次和魯國的激烈衝突當中,我的高級幹部死了三十三個人,而這些幹部的屬下和轄區的老百姓,沒有一個肯為他們的長官效死。要是殺掉這些人吧,人數實在太多了,殺不勝殺。可是不殺罷,他們將來還是這樣眼看著長官戰死而不去援救,這樣怎麼行呢?真是殺也不好,不殺也不好,你看應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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