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他寫罷一段,筆下一頓,抬頭道:“開海禁必定阻力重重。我之前去兩浙時,仔細調查了兩浙官場,大致知曉為何有那麼多地方官都不願開海禁。”

  “如今遠洋海貿是走私,沒有交稅一說,但是海禁一開,遠洋海貿合法了,他們再行販貨,便要交稅,若是仍舊走私逃稅,便要承擔極大的風險,這才是濱海多數地方官不肯開海禁的因由。不光是地方官,朝中上下利益相關者頗多,就連閣臣的家眷也參與海貿,所以開海禁的最大阻力並非來自於所謂祖宗成法的禁錮,而是來自於眾多利益受損官吏的阻撓。他們在父皇面前說得天花亂墜,總道海禁可維護濱海安穩。”

  “海禁確可安濱海,但如今已與太祖朝相去二百載,時局早變,沿用海禁只會束手束腳,弊大於利。何況,浙閩粵的海禁早已經形同虛設。”

  顧雲容偏頭:“看你這般開明,我就放心了。對於海禁,我也有些小提議,若是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說上一說。隨後等開了海禁,朝廷的國庫盈收翻上幾番,你給我多發幾尺布的月例讓我做衣裳就成。”

  桓澈失笑:“說得可憐兮兮的,你將來可是中宮之主,想要多少衣裳沒有。”

  顧雲容小聲嘀咕道:“女人才不會嫌自己衣裳多呢,從來都是嫌不夠穿。尤其一到換季時候,總找不著衣裳穿。”

  桓澈與顧雲容談笑間,忽而想到一件事,面上笑意漸斂。

  他有時其實並不想登基,他覺著他如今正位東宮,妻兒相伴,君父健在,這般就極好。

  他甚至不敢去想父親賓天時他會如何,他已經早早失去了母親,他還想多多陪伴老父,讓時光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年光荏苒,秋去冬來,早春又至。

  解禁新政施行後,朝廷連頒數十道政令,非但於浙閩粵三省設立通商口岸,還將解禁通商區域南北延至兩直隸等處,與此同時,又於濱海設諸司,專司海貿之事,維持海貿秩序。

  至年中時,宗承見此事基本塵埃落定,在貞元帝的一再催促之下,籌備補上余貨之事。

  此番仍是在山東北面交接,宗承將貨交訖後,便要順道回倭國一趟,他在國朝前後滯留兩年,倭國那邊多事積壓,亟待他前往親理。

  因此,他收拾好行裝,又將孔氏安頓妥當之後,便帶上一眾隨從,與桓澈一道前往山東。

  桓澈前腳才走,顧雲容就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信上大意說,此番交易有異,為防局面陷於崩潰,他需要她的協助。

  顧雲容面色沉凝。

  她總覺得這字跡有些眼熟,但是一時之間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究竟是在何處見過。

  第一百一十九章

  顧雲容在殿內來回踱步,對著那封信看了半日,腦中思緒紛轉。

  她既有印象卻又記不真切,那可能是偶然見過一回。

  顧雲容屈指抵額,想了許久都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正欲暫且擱下此事,腦中忽然靈光一現。

  她前陣子給阿姐寫了封家書,將信交於握霧遞送時,他與她說周學理也想往歙縣寄信,還將周學理的信拿出來給她瞧了眼,問她能否順路一道送去。

  握霧是為桓澈辦事的,偶爾也幫她做些差事,況且都是要寄到周家,為她帶信時再捎上一封,自是要問過她的。

  她當時看了那信封上的一行字,發現上面點了周學義的表字,揣度著是寫給周學義的家書,這便點頭應下。

  那信封上的字跡,就跟眼下她手裡這封的極為相似。

  顧雲容凝思一回,使人去將握霧喚來。

  桓澈只帶了拏雲去,握霧並未隨行。

  待握霧至,顧雲容便問起了周學理的事。握霧道周學理隨拏雲去了山東,走之前也無甚異常。

  顧雲容沉默一下,問道:“那殿下呢?殿下可特特吩咐過你什麼?”

  她看握霧支吾其詞,沉容道:“有甚說甚,殿下回頭若問起,我便說是我執意逼問,不關你事。”

  握霧道:“殿下臨行前,讓小人照應著這頭,將娘娘護衛妥當。”

  “只這些?”

  握霧連連點頭。

  顧雲容觀握霧神色便知他有未盡之言,只他不肯講,她一時半刻也問不出。

  桓澈抵達山東之際,時已入秋。

  在去往船埠之前,他先轉去驛站休整。

  他正喝菊花茶,宗承到訪,問他將交貨的日子定在後日可有異議。

  桓澈上下掃量他一番,道無甚異議。他看他回身欲走,出聲道:“不過你還要多盤桓幾日,我還要驗貨。”

  宗承道:“這是自然。不過,我希望殿下能快著些,我的行程緊。”

  桓澈笑了一笑,未作言語。

  到了交貨這日,桓澈親自領著拏雲等人趕去查驗,宗承就帶著幾個手下在一旁引路。

  驗視前面的銀兩時,桓澈點得極細,等看到後頭的萬餘件火器時,更是親自上陣檢查,確認完好才算是通過,但因數目過繁,也只能查驗外觀。至若檢視後面的匠人時,他除卻自己問話之外,還分派拏雲等人一一查問。

  如此這般,驗貨驗得比上一回更慢。

  到第八日方查驗完畢。

  桓澈提出要宗承隨他回京一趟,待這些人、財、物全部交訖,他再行離京。然而宗承因著欲回倭理事,並不同意。

  最後兩廂經過商酌,議定桓澈先攜貨回京,宗承則在登州等候。桓澈將貨交於貞元帝驗視之後,差人快馬遞信來知會宗承,此時宗承方可離境。

  為防宗承提前離境,桓澈在走前還調兵五百,專司看管宗承。

  桓澈啟程之後,宗承便被安置到了附近的驛館。

  宗石前來求見時,經過層層盤查才得入。

  他甫一見到叔父就撲通一聲跪下,涕泗橫流,再三請求叔父寬宥。

  他哭得可憐,從自己父親亡故,說到自己當年如何活不下去、如何千辛萬苦投奔叔父,最後又說起自己這許多年來跟隨在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苦勞也有叔侄情分,如此等等。

  宗承瞥了眼痛哭流涕的侄兒。

  他這人心腸最是冷硬,但也最是念舊。若非看在自己那早逝的兄長面上,他當初是絕不會收留宗石的——他深知他這侄兒的稟性,顢頇又貪心,還總愛坐享其成。

  宗石投奔他之後,起先總是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種被迫為寇的無奈,不難瞧出之前跟多數鄉人一樣對他鄙薄之至,但自打發現他手裡掌著金山銀山之後,態度明顯大變,開始對他大獻殷勤,辦差更是任勞任怨,還時常自嘆他對他恩同再造,有如生父。

  宗承嘴角輕扯。

  什麼有如生父,他實則也沒比這個侄兒大上幾歲,當不起這四個字。

  宗石哭了半日,抬頭見叔父無動於衷,又開始提祖母孔氏。

  宗承不耐,攢眉少頃,命他起身,道:“我已仁至義盡。你跟從我這許多年,應是最清楚我的規矩,如若你不是我侄兒,早不知死了多少回。眼下我只是棄用你,已是格外容情。我不可能再讓你到我手下做事,你走吧。”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