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此話說完,粘稠黑水從殘缺的陸信體內滲出,附著在了儀萱的身上。

  肌膚上傳來的惡寒,讓儀萱一陣戰慄。她強撐著鏡界,企圖抗拒。真虛法陣能恢復她的傷勢,興許她能撐過去。然而,一聲細微的碎裂聲,卻斷去所有細小的期望。

  她的耳畔乍生寂靜,眼前事物漸漸朦朧起來。依稀之間,她看見了自己的寶鏡。纏花為飾,湛如朝露。但如今,那明淨鏡面上布滿裂紋,竟如此脆弱。她忽覺一陣哀傷,頃刻間將所有生機湮沒。萬籟俱寂,唯余頹然。她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而後,脆響連聲,明鏡陡然碎作千片,如花瓣凋零……

  作者有話要說:

  ☆、三十五

  眼見儀萱被黑水吞沒,蒼寒心中划過無數念頭。若以鏡映之法,興許可以將蝕罌逼出她的體外,可他傷勢初愈,還未能修復潛寂,只怕不能功成……

  便在他苦思之際,四周變得無比寂靜,呼吸心跳,赫然明晰。突然,一聲細小的聲響傳入他耳中。那聲音清脆低微,好似彌留在春日的最後一塊薄冰乍遇了一場溫潤雨水,於寂夜之中悄悄碎裂,再無緣朝日。

  蒼寒只覺心口一陣刺痛,仿佛隨那聲響一併碎裂開來了一般。他猛地明白了什麼,低聲自語道:“湛露?”

  與此同時,儀萱身上的黑水慢慢褪去,她輕笑了一聲,“呵,我還以為有多難,原來高估了這女人。”

  一時間,蒼寒的思慮擔憂全被怒火燃盡,他望著眼前之人,因竭力克制激怒而微微顫抖。

  占據著儀萱身子的蝕罌顯然萬分得意,她從陸信的屍體上拿過霜凝寶劍,嫌惡地將他推開,隨即站了起來。還不等她站穩,身子卻明顯一僵。她低頭,就見自己手背之上青筋暴凸,洇出鮮血來。她笑著,抬手給蒼寒看,道:“果然不行呢,不知這女人會變成何種怪物呢?”

  蒼寒低頭閉目,不忍多看。

  蝕罌愈發猖狂,舉劍道:“閉上眼睛,你如何能贏我呢?”

  蝕罌正要出招,蒼寒卻開了口,語氣異常平靜:“放開她,我的身子給你。”

  蝕罌招式一頓,愉悅道:“哎,早點說嘛,你師妹也省去這些痛苦。”

  一旁的駱乾懷看到這般發展,憤然起身,罵蒼寒道:“蠢材!你以為這樣救得了那丫頭麼?她興許早已……”

  “住口!”蒼寒吼了一聲,又將情緒平下,沉聲道,“真虛境內,她不會有事的。”

  駱乾懷氣極,“這話你也說的出口?既然如此,縱然她被這魔物奪舍,只要能困她在真虛境中,又有何妨礙?!”

  蒼寒道:“她是我師妹,本該由我護著她才是。她心念善良,深奉仙道。其中篤誠,你我都未必及她。如今她這般遭遇,是為救我,亦是為救你永聖天宗。你能眼睜睜看著她受盡痛苦、淪為魔物,我卻不能!”

  駱乾懷微有動搖,卻又道:“你別忘了,這魔物恨極九嶽。若得了你的肉身,必然屠戮仙盟。到那時,誰能倖免?!”

  “那是你的事。”蒼寒冷淡回答,“駱掌門道行精深,應該殺得了我才是。”

  駱乾懷被他這句話噎住了,一時無言。

  蝕罌聽他們如此交談,一臉不屑道:“聊完了麼?我倒是不介意你們浪費時間,只是這女人的肉身可撐不了那麼久。呵呵,她先前如此厭惡魔物,如今卻淪為同類,不知她會作何感想呢……”

  “夠了。不必廢話。”蒼寒應道,“我就在這裡,隨你高興。”

  蝕罌輕笑,“我可不傻,你的舍豈是那麼好奪的。為表誠意,你先斷絕真氣,自封神識。”蒼寒微微蹙了蹙眉,並不應答。蝕罌見他似有猶豫,嘲諷道:“終究還是想自保麼?”

  蒼寒聞言,看了蝕罌一眼,也無多話,只是扣訣做法,摒棄仙家真氣。只見光華爍爍,自他身上流溢而出,氤氳出一片朦朧光暈。片刻之後,光華流盡,他闔目而立,全然靜默。

  蝕罌見狀,也不貿然上前,引了一支黑水冰錐疾刺而去。面對如此攻擊,蒼寒全無舉動,任由那冰錐刺入肩膀。衝力,讓他身子一晃,直直摔倒。

  “小子你當真麼?!”駱乾懷心驚難定,出聲喝道。

  蝕罌笑得萬分得意,道:“駱掌門不必著急,馬上就輪到你。”言罷,蝕罌手腕一轉,黑水飛旋,蔓延而去,轉眼覆滿了蒼寒之身,更從眼耳口鼻處潛進體內。待黑水完全融入,蒼寒的身體如牽線傀儡一般被黑水提起,頹然站立。蝕罌滿意一笑,這才舉步走了過去。

  “好一番功夫,總算是我的了……”蝕罌抬手輕撫著蒼寒的臉頰,輕嘆著說道。此時,儀萱的肉體已然無法承受,行動極不穩定。蝕罌自不留戀,抬手攬上蒼寒的脖子,將身體與他緊緊相貼。而後,最後一股濃稠黑水緩緩滲出,沒入了蒼寒的心口。

  儀萱倒下的聲音,沉悶,讓駱乾懷心中一陣壓抑。這魔物的厲害,他早已知道。蒼寒亦不是泛泛之輩。兩人一合,豈容小覷?雖說以他的修為,也並非沒有勝算。但如今在真虛境中,他的道行折損許多,想必是場苦戰。

  蝕罌顯然也知道這點,心頭早已勝券在握。片刻調息之後,他笑出了聲來,極盡猖狂。然而,他的笑聲突然被狠狠扼斷,突兀的安靜,詭異無比。不知何時,有人出現在他身後,更扼住了他的後頸。

  高傲的嗓音,比他更顯狂妄,“方才你說我技窮?”

  蝕罌驚愕難當,他背後之人,竟是蒼寒!他不由顫聲,道:“不可能……你……”

  “為何不可能?”蒼寒冷冷說道,“你在境中困得太久了,早已是井底之蛙……不,不該說你是井底之蛙才是。你不是見過我師妹使這招麼,竟然識不破這陷阱?”

  “這是幻身?”蝕罌恍然大悟,想來方才蒼寒身上的光華並非是斷絕真氣之相,而是以此迷惑視線,好做出幻身,更隱藏本體。可若是幻身,不該如此真實才是。蝕罌不禁問道,“這是什麼法術?”

  “鏡影照雙。”蒼寒說罷,傲然一笑,道,“不過也難怪你會中計。我師妹當日不過學得一成,只能障目。而我化出的幻身,與本體一般無二。除我之外,普天之下無人能夠分辨。若不是我的寶鏡已碎,道法不全,方才那幻身受傷還可流血才是……何以如此大意,連這破綻都看不見?”

  蝕罌聽到此處,驚怒難當,“沒想到九嶽之人竟也有如此深沉的城府,我今日走眼了!”

  蒼寒手上的力道加重一分,厲聲道:“我早說了,我在殛天的日子也不短,你們的那些招數,我每樣都會,只不屑用。怪就怪你為何越我雷池!”

  蝕罌聽他如此說,知道蒼寒要出殺招。原本,他一介精魂,無形無質,要拘鎖他談何容易。但如今,蒼寒的幻身有如法器,將他死死困住,他竟成了瓮中之鱉。

  蒼寒最後的話語,悠然淡定,“鏡劍雙解,神荒太虛。收!”

  一聲令下,幻身陡然綻裂,化作耀目明光,旋即緊收,將諸般邪祟包裹吞噬。方才還不可一世的蝕罌,如今卻連一聲哀嚎都來不及發出,便被吞沒殆盡。須臾之間,萬象消弭,唯餘一點光輝明滅於蒼寒掌上。他冷然一笑,五指緊收,將那光輝狠狠掐滅。一場災厄,終告完結。

  目睹這一切,駱乾懷乾笑一聲,誇讚道:“小子,好演技啊。”

  蒼寒微微頷首算作應答,隨即跪低身子,抱起了儀萱。因魔氣侵蝕,她早已遍體鱗傷,更全無生息。蒼寒握著她冰涼的手,擁緊她一些。他神色漠然,靜靜等待著。這段等待,竟如此漫長,他小心翼翼,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可能的生機。可她始終沒有動靜,仿佛還未從先前的冰雪中掙出一般。

  此時,駱乾懷勉強規整了內息,起身走了過來。他半跪下身,看了看儀萱,又望了蒼寒一眼,儘量斟酌了語句,道:“長留在這裡,我倒也不會介意。”

  蒼寒眉眼中的痛楚又深了幾分,他凝眸看著儀萱,戚然道:“到了最後,不能回易水庭的人,為何是你?”

  此情此景,即便是駱乾懷,也生了幾分惆悵。他不忍多言,隨蒼寒一起靜待。

  正當凝重之際,一隻纖小白蝶顫顫飛來,落在了儀萱的睫上。蒼寒正疑惑,那白蝶微微振了振翅。許是因為這輕輕的瘙癢,儀萱的眉睫輕輕一顫。這一顫,牽動了諸般生機。脈搏輕叩,呼吸起伏,流動血脈祛褪寒冷,重賦予她溫暖體溫。

  蒼寒欣喜不已,輕喚了她一聲,可卻依舊沒有回應。這時,他察覺有人近前,警戒著抬頭。就見雲和不知何時起了身,走到了他們身前。雲和頷首交應,而後跪低身子,略作診視後,道:“她傷勢太重,即便是真虛靈氣,也要費上一番時間方能起效。所幸她的寶鏡替她承了致命之傷,她不過是被魔氣反衝,亂了內息,才有假死之相。若以真虛天演心法為基,佐以愈傷之術、湯藥針石,當可無礙。”雲和說完,望著蒼寒微微一笑,“你可願意將她交與我?”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