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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人日記》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第一篇白話文小說,發表在《新青年》第四卷第五號,小說發表時,周樹人第一次使用了魯迅的名字,從此周樹人一發而不可收,在同舊世界的鬥爭中衝鋒陷陣,所向披靡,成為文化革命的主將。那麼魯迅的小說集《吶喊》是怎麼來的呢?

  《狂人日記》這一篇小說不得了,那真是石破天驚,就好像在中國上空打了一個霹靂一樣,整個天幕好像被撕開了,從此現代文學的新時代到來了,而魯迅本人一發不可收。人就怕上了賊船,本來他只想寫一篇小說,結果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魯迅寫了十幾篇像小說模樣的文章,後來看到別人收集自己的作品出一本集子,他自己也收起來,合起來做一本書叫做《吶喊》。我們看這個《吶喊》不僅是魯迅一個人的吶喊,也是同路人的聲音,同路人的姿態,是整個時代選擇的姿態,有的人同聲喊起來了,喊得效果不太大,就發現一個人喊得最好,把一個人拉進去了,這就成為了吶喊的主旋律。

  但是就魯迅本人來說,魯迅自己理解的吶喊是什麼意思?吶喊不是衝鋒,吶喊是助陣,吶喊是助威,是幫忙。魯迅說得很清楚,他說自己不是主將,是有一幫哥兒們在衝鋒,他們覺得單獨衝鋒很無聊,需要幾個人站在旁邊喊兩嗓。吶喊就是我不上的意思,就是你們上,我不上,就是我給你們喊喊。我們看革命戰爭片,我們共產黨的指揮員說"同志們跟我沖",國民黨的頭頭喊的是"弟兄們給我上",這兩種魯迅都不是。他不是指揮別人上的人,也不是帶領別人上的人,他是站在旁邊的人,他滿腔熱情幫助衝鋒者去助威,他也不號召別人堵槍眼,他自己也不堵槍眼,魯迅把自己的位置看得很清楚,他自己不是一個革命領袖,只是一個文化戰士,只是一個思想者,只是一個思考者,他清楚地劃定了自己的位置,他才能堅定不移地戰鬥下去。認定自己只是一個文化戰士的身份,別的沒有,這個不是膽怯,而是清醒,是高度的睿智,因為他以前曾經企圖做這個、做那個,結果都失敗了,不成功,他在日本也好,回到國內的經歷也好,都不是成功者。所以魯迅自己評價說,我不是一個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英雄,他不是在台上一站,傳單一灑,領著大家遊行去,魯迅幹不了這個事。魯迅是真正的吶喊者,這個吶喊是為他人,也是為自己,為了自己不能忘卻的寂寞和悲哀,同時魯迅用的詞是"慰藉",慰藉那這些在寂寞中奔跑的一代人。不但表達了他自己的真性情,真思想,也發現自己的悲哀,同時也是為他人、為這個時代、為這個國家帶來光明和力量。

  身陷重圍

  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中國,軍閥混戰,民不聊生,是各種勢力和利益集團此消彼長的動盪時代。文化界同樣是一片混亂,反動勢力對進步文化的高壓打擊也極為殘酷。在這種情況下,已經逐步成為當時進步文學與文學青年精神領袖的魯迅又該如何應對呢?魯迅曾經在文章中寫道:"真的猛士,敢於直面慘澹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這不僅僅是一種文學上的描述,還是魯迅自己的真實寫照。而與敵人面對面的交鋒又會對魯迅的生活產生怎樣的影響呢?

  一、吟罷低眉無寫處

  魯迅從小就受人冤枉,受流言蜚語的議論,成了文化界的名人之後,就有更多人忌恨他。一個有思想鋒芒的人,一定是有人愛他,有人恨他。如果一個人大家都說他好,這個人一定要警惕,他是有問題的人,一個正經人不可能讓所有人都說他好,因為社會上的人的利益是不同的,怎麼可能一個人讓警察也說你好,小偷也說你好呢?比如有的人辯論不過魯迅,就想別的辦法陷害,說魯迅是"拿盧布的",什麼叫拿盧布的呢?盧布是蘇聯的貨幣。拿盧布的就是共產黨的人,他暗指魯迅是蘇聯共產黨派來的文化特務,這個話很陰險的,因為你的話接近共產黨,你在為共產黨說話,就要威脅你。所以說很多人不採用正常的辯論途徑、辯論方式,而是企圖在肉體上給別人帶來威脅,這就是文化界的小人,道德敗壞的小人,也是一些小人常用的伎倆。用文章之外的辦法來打擊對手,所以說魯迅拿盧布的流言,可以說是持續了魯迅的終生。

  魯迅雖然是共產黨的同路人,是因為他看到共產黨當時是被壓迫者,共產黨是在野黨,而且是不合法的在野黨,站在被壓迫的人民一面說話,是被鎮壓的一方,所以他站在弱勢群體一面,才和共產黨成為同路人,但他自己不是共產黨。還有,魯迅寫的一些文藝作品,比如《阿Q正傳》,就有人對號入座,說阿Q是影射誰,小D影射誰,某些作品是影射誰影射誰,對號入座之後,跟魯迅發生矛盾,進行挑撥離間。最重要的對魯迅的壓迫是來自於書報檢查制度,由於魯迅的作品鋒芒太厲害,到魯迅的後期,他的書普遍地遭到了查禁。

  我上一次講到魯迅的智慧,講魯迅不斷地變換筆名,為什麼不斷地變換筆名呢?不變換筆名就發表不了,甚至變換筆名都很難發表,因為敵人有一套嚴密的網絡制度,很多人沒事就看報就懷疑,看哪篇文章是不是魯迅寫的,一開始是發現了他的文章還要刪節、篡改,後來乾脆也不費這事了,只要是魯迅的文章就不給發表就完了,只認名字不看文章。舉一個例子,魯迅有一個著名的雜文集,叫《二心集》,"懷有二心",這個名字就帶有挑釁性,我就是跟你不一條心,我就叫《二心集》。1934年《二心集》要出版,《二心集》本來一共有37篇文章加一篇譯文,一共是38篇文章,但38篇文章被刪掉了22篇,我們看有這麼刪文章的嗎?38篇給刪掉了22篇,就剩下16篇了。16篇連原來的一半都不到。後來乾脆改了一個名,叫《拾零集》,拾些零七八碎的,《拾零集》出版了,所以魯迅說當時的國民黨政府是"武力征伐和文力征伐並舉"7,對共產黨領導的中央蘇維埃蘇區是武力征伐,搞五次圍剿。在文化界則是進行文力征伐,魯迅還說自己的文章被刪的這個程度大約"凡是主張改革的文章,現在幾乎不能發表,甚至還帶累刊物",發表你文章那個刊物、報刊也跟著倒霉。在報上我已經沒有發表的地方了,黑暗之極,無理可說。真是自有生以來第一次遇見。

  我們知道魯迅是生在清朝,但是他看北洋政府到國民黨領導下的中國,還不如清朝,在他看來歷史不是進步了,而是倒退了。所以他經常說中華民國某年某月發生了某件壞事,他故意大說特說中華民國這幾個字,實際上是說這哪裡是中華民國,哪裡是民國呀,這還不如皇帝統治之下呢!對於魯迅的通緝令9,一直到他死都沒有取消。所以魯迅好幾次要搬家,一到風聲緊張了,他就要搬家,像逃難一樣的。風聲過去了他再好好地住下來,幸虧那個時候警察制度不那麼嚴密,那個時候警察也不太聰明,也沒有高科技手段,也不太那麼認真負責地抓他,如果高科技手段略發達一些,魯迅是真的沒有寫的地方了,我們都知道魯迅的那首詩"慣於長夜過春時,挈婦將雛鬢有絲"。過著的是這樣暗無天日的生活,最後說"吟罷低眉無寫處,月光如水照緇衣"。"無寫處"指在中國沒有寫字的地方,哪有你寫字的地方呢?你只能寫一些風花雪月,正經的文章不讓你寫,寫了也不給你發表,刊物上呼籲大家不要關心政治,都來寫一些風花雪月,寫一些風月談,所以魯迅就把他自己一個雜文集命名為《准風月談》,你不是讓我談風月嗎?其實你們不懂得這些擅於談風雲的人,風月也談得,再說我們談的是不是風月我不知道,所以叫准風月。魯迅說談風月也可以談出政治來的,也可以談出風雲來的,他說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這不也是風月嗎?但是卻這麼恐怖。魯迅對待來自敵人方面的污衊和壓迫,雖然表示不在乎,但是實際上給他帶來了很大打擊,使他在深夜無人的時候,感到深深的創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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