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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充儀來的時候一路上腦袋裡都像一鍋沸粥一般,除了找到安郡王妃之外竟沒有別的念頭裝得下,這會兒被陸盈一番訓斥,仿佛迎頭潑了一瓢冷水,突然清醒了些——是啊,安郡王妃的事兒,陸盈哪裡安排得來,定然是皇帝做的呀!現在皇帝想將此事遮掩下去,若是被她抖了出來,用不著於黨重新站穩腳跟之後皇后來收拾她,眼前皇帝只怕就容不下她了!

  “我,我不是……並無此意……”無論如何,君奪臣妻的事兒是說不得的。

  “你並無此意就好。”陸盈冷冷地道,迅速下定了決心,“你方才帶來的人,帶兩個回去,其餘的人都得留在這裡!”萬一有出去胡說八道的呢?

  趙充儀張了張嘴。她今日急沖衝過來,怕是宮裡也都知道了。到了明日,再聽說她只帶回兩個宮人,其餘的都被秋涼殿扣下了,那她的臉面還往哪兒擱呢?不過事情是自己辦莽撞了,真要是漏出去,別說臉面,怕是性命都要沒了。

  “是——”趙充儀最終也只能低了頭,帶著兩個平日裡貼身伺候的心腹宮人,蔫頭蔫腦地出了秋涼殿。

  “娘娘,這——這如何是好?”兩個心腹宮人也沒了半點主意。其實趙充儀要來秋涼殿的時候,她們就覺得不妥,可是也再想不出別的法子。如今更好,連宮裡的人都被秋涼殿扣下了,不說日後,就說明日該怎麼面對宮裡眾嬪妃的譏笑呢?

  趙充儀沒精打采地正要說話,忽然抬起頭來:“什麼聲音?”

  宮裡的夜總是安靜的,守空房的人總不會有什麼心情笑鬧,何況還有宮規管著。故而每到亥時左右,後宮差不多就會靜得跟沒人住似的,若不是到處有燈火,還有巡邏的侍衛,真會像座大墳墓了。

  正因如此,但凡宮裡有什麼動靜,聲音總會傳得很遠,讓很多人都能聽到。即使是從宮外傳進來的聲音,有時也能聽得頗為清楚。

  “好像是外頭的聲音……”一個宮人豎著耳朵聽了聽,“像是,像打雷一般……”沉悶地滾滾而來,時隱時現,卻一直在持續著。

  “是京城裡出什麼事了?”另一個宮人驚駭地道。京城有宵禁,這會兒雖然不至於如宮裡一般沉寂,卻也不該有這麼大的動靜。

  趙充儀不禁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了幾步:“好像是開遠門……”開遠門在京城西北面,離皇宮不遠,故而那邊的聲音,在這樣的靜夜裡隱約能夠聽得見。

  “娘娘,那邊也有聲音了……”一個宮人忽然轉身,指著南邊道。

  的確,南邊也出現了聲音,但那聲音卻比西北邊傳來的更清晰,而且還在迅速靠近。

  “不對,這是宮裡的——”趙充儀聽了片刻,剛剛覺得不對勁兒,就見前頭出現了隱約的燈光,而且還星星點點連成一線,顯然有一群人正往這邊來,“快把燈籠滅了,咱們躲一躲!”

  幸而秋涼殿較為偏僻,從那裡往春華殿走,沿途有假山花木。若是在白日自然是藏不住人的,但是夜色之中,勉強隱住三人倒也可以。

  只片刻之間,那一隊燈火就到了眼前。趙充儀凝目看過去,只見一群內侍宮人擁著一架肩輿,燈火之下明黃耀眼,正是皇后穿著常服高踞其上,一閃而過的臉上滿是瘋狂之色。

  這一隊人根本沒有注意到路邊還藏著人,事實上他們對兩邊根本看都不看,徑直就衝著秋涼殿的方向去了,轉眼走遠,又把趙充儀三人留在了黑暗之中。

  “娘娘,這,這是怎麼回事?”等皇后過去了很遠,一個心腹宮人才聲音有些打顫地問。雖然方才只是一眼,但她也看見了皇后臉上的表情,令人不由自主地後背發涼。

  趙充儀又能知道什麼呢?但是皇后去的方向,只有秋涼殿住了人,這是衝著陸盈去的無疑了,或許還有安郡王妃?

  一念至此,趙充儀只覺得渾身都在打戰。自從安郡王妃的死訊傳出去之後,這宮裡看起來仿佛一切如常,就連皇后都沒露出什麼異樣來。

  原先她是覺得,皇后也不願為了一個蔣氏與皇帝翻臉,將這醜聞揭破開來。可是這會兒,若是皇后真的衝著安郡王妃去的,又為何會在此刻突然反常了起來呢?莫非說,今夜就會——發生什麼事情,讓皇后有恃無恐,不必再顧忌皇帝了嗎?

  “我們,我們——”趙充儀想說回春華殿去躲起來,可是如果真的有什麼事,整個後宮都在于氏的掌握之中,躲在春華殿又有什麼用呢?

  “若不然——”心腹宮人牙齒打戰地道,“去,去找皇上?”

  “對對對!”趙充儀仿佛抓到了救命稻糙一般,連忙就朝著明光殿的方向走,只是才走幾步她就又站住了,“皇上,皇上如今在哪兒呢?”皇帝不在後宮啊!

  皇帝此刻,正在宗廟東配殿中。

  這裡是供奉歷代皇帝神位之地,牆上掛著一張張的畫像,前頭供奉靈位與香燭,香菸裊裊,讓畫像上的臉看起來都有些模糊不清,仿佛真是從香菸之中降下來的什麼神靈似的。

  本朝雖說自稱傳於唐,但禮數上其實是承宋的,這宗廟之地,除了一些大典中規定由皇后主持或參與的祭祀之外,平日裡是不許女子進入的。而太后因為並沒有什麼需要參與的祭祀,基本上就是只有死後靈位才能到這裡與先帝一同配享了。

  然而此時此刻,太后卻正站在皇帝面前。

  宮裡人人都知道,太后已經斷斷續續病了有大半年之久,而新任的太醫院院使醫術遠不如從前的鄭院使,始終沒能讓太后病情好轉。可是此刻站在東配殿裡的太后,看起來卻根本不像傳說中那個臥床不起的病人,反倒是臉上有些發紅,雙眼明亮,瞧著比誰都有精神似的。

  這場景實在是詭異和反常,令皇帝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母后怎麼會在這裡?太廟——可不是母后應該來的地方。”

  太后短促地笑了一聲:“是啊,依著本朝的規矩,我得到死了,靈位才能進來陪先帝呢。”她聲音還跟從前一樣響亮,只是話音短促,畢竟是不如從前那麼氣息充足了,一句話說到最後,就有點兒氣不大夠用的感覺。也只有這一點兒氣促,才讓人覺得她的確身子不大好。

  “這是規矩。”皇帝轉頭看去,殿內除了他和太后之外,再沒別人,倒是門口站了兩個中年宮人,看起來膀大腰圓的力氣不小。

  太后又笑了一聲:“皇帝說規矩,那當著歷代先祖的面兒,我倒要問問,這不讓皇后有孕,也是規矩嗎?”

  “母后今日過來,是專門興師問罪的嗎?”皇帝說著又往外看了看,“杜魚呢?”

  杜魚,就是杜內監。剛才皇帝在東配殿裡叩拜先祖,自然是杜內監守在殿外,此刻人卻沒了,顯然是被太后弄走了。

  “放心,我現在還不急殺他。”太后撣了撣袖子,環視了一下殿內。然而這地方並沒有桌椅之類,只有地上放著黃緞蒲團,是供人叩拜而不是用來坐著歇腳的。太后沒找到能坐的地方,只好動了動身子,將重心換到另一隻腳上:“他還活著呢。”

  “那母后究竟要做什麼?”皇帝眉頭皺得更緊。

  “自然是來問你的。”太后緊緊盯著皇帝,“從皇后一進宮,皇帝就沒打算讓她有孕吧?我辛辛苦苦扶你上位,你就這般防著於家?”

  皇帝與她對視片刻,嘴角緩緩繃緊:“朕原有元配皇子妃。”

  “果然是為了夏氏!”太后點了點頭,“你還真是個多情種子,這點倒是像了先帝,當年他也是如此,賢妃一死,他就灰了心……”

  她似乎有幾分感慨,但隨即便收起了情緒:“只是做皇帝,太過兒女情長可不行呢。就為一個夏氏,你就不顧大局,不讓中宮有子,寧願自己都不要嫡出子了?”

  皇帝冷冷一笑,似乎也不想再掩藏自己的情緒了,“皇后身為中宮,迫害妃嬪,殘害皇嗣,這又是什麼規矩?”

  “那是因為你不讓她有子!”太后提高了聲音,“若是皇后早些生下嫡子,後頭嬪妃們再生育,她自然不會幹涉。”

  皇帝輕蔑地笑了一下:“是啊。到時候于氏又坐穩了第三朝的富貴權勢,自然可以寬容些了。”

  “所以你就是忌恨於家。”太后瞧了他一會兒,搖了搖頭,“你自小就養在我膝下,若是沒有我,沒有於家,你如何能得大位?想不到如今,你就這樣狼心狗肺,你對得起我養育之恩麼?”

  “若是要對得起太后的養育,就對不起朕生母的生育之恩了。”皇帝淡淡地道,並沒有因為太后那句狼心狗肺而有什麼激動和憤怒,然而他已經將母后的稱呼換成了太后,那生母兩個字,更是如同驚雷一般,讓太后悚然一驚:“你,你知道了?”

  “也是——”太后才問了一句,就自嘲般地一笑,“你連夏氏的事兒都知道,還能十餘年不讓皇后有子,這份兒城府,想要打聽你生母的事兒也不難。”

  “那太后是承認了?”皇帝仍舊淡淡的,“只不知道朕的生母是怎麼死的,是否跟先賢妃用的是一樣的藥,就像前幾年皇后給袁氏和趙氏用的藥一樣?”

  “果然你連這個也知道了。”太后不怎麼在意地一點頭,“是蔣氏幫你查出來的吧?蔣氏的確是有些本事,也難怪你看上了她。不過,我早說了,做皇帝的,太過兒女情長可不是好事。你不是跟老四都聯上手了嗎,怎麼敢奪他的人呢?”

  皇帝臉頰上的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朕並沒有奪人之妻。”

  “所以這是怪我了?”太后嗤笑了一聲,“是啊,若不是當初我把蔣氏指給了老四,你就要納她進宮了,所以說起來,先是老四奪了你的人?只是你縱然要她,也該等事成之後才是,這會子急什麼呢?是怕老四回了京城,就再沒有機會了?還是覺得如此就能不必撕破臉皮,大家仍舊裝著什麼都不知道?”

  “朕能給安郡王府平安。”皇帝冷冷地道。

  太后嘖了一聲:“皇帝覺得,這樣老四就能忍下奪妻之恨了?”她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完全不顧平日裡端莊雍榮的形象,“巧得很啊,老四也像先帝,一樣是個多情種子,為了蔣氏,那也是不管不顧的。說起來,蔣氏真是紅顏禍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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