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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末考試臨近的時候我整日泡在圖書館裡,凌司忙著在電台里主持新的娛樂節目,學校的功課早已不放在眼裡。至於杜小樓,應該正在寢室悠閒地打電腦遊戲吧,他從來就不是個臨時抱佛腳的學生。

  正在我百無聊賴地背書的時候,電話忽然響起好聽的鈴聲,是光良的《童話》,這是只有凌司打來時才有的鈴聲。我開心得忘了形,忙不迭地接了電話大聲說,喂,凌司嗎?你找我?

  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這裡是圖書館,所有人都要跑到走廊里去接電話的,而我卻站在這裡大喊凌司的名字。

  房間裡的人齊刷刷地看著我,有人慍怒,有人戲謔,原來這個不起眼的女孩子喜歡凌司,恐怕她還不知道吧,喜歡凌司的女孩子絕對可以從食堂排到男生宿舍。然後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拎著書包走路帶風地沖了出去,很像杜小樓。

  我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與凌司談笑風生,卻有清晰地感覺到心裡有什么正一點一點地向下沉。

  晚上我發簡訊給杜小樓,“聽說過兩天王蓉會來我們學校開歌友會,凌司幫我們拿到前排座位了,一起去看吧。”

  這是明顯的沒話找話,凌司與杜小樓住同一個寢室,這樣的消息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杜小樓沒有回話,只是在十二點的時候發來了一句晚安。我習慣性地在收到這條簡訊之後關機睡覺。躺在冰涼的夜色里輾轉反側,腦海中浮現杜小樓衝出圖書館時落寞而傷感的背影。

  四

  歌友會上人山人海,凌司在王蓉上台之前做嘉賓演唱,與主持人一起在前面抬槓搞氣氛,在眾人矚目之下露出老練而迷人笑容。他彈著電吉他唱了一首林俊傑的《一千年以後》,夾雜著女生的尖叫聲,無數螢光棒被擲上去,也包括我手裡的那根。

  我轉過頭去問杜小樓,凌司為什麼不唱《真的愛你》呢,你不是說他最喜歡那首歌麼?雖然我不是個很懷舊的人,但是還是覺得他唱那首歌會更有味道。

  杜小樓顯然興致很高,他壓根沒搭理我,只是指了指舞台上勁歌勁舞的帥哥美女,說,“你看那個女的多漂亮。”我“哦”了一聲,說,“你是說左邊第二個嗎?她是我室友,叫倪錦。”杜小樓把頭湊過來說,“你有她電話嗎?給我給我。”我承認我潛意識裡很是不情願,可是我還是若無其事地翻出手機。

  歌友會唱到一半的時候杜小樓就走了,我左顧右盼找他的時候收到他的簡訊,“我跟倪錦去天橋看星星了,你讓凌司送你回去吧。”

  我十指翻飛地回復,“謝謝你給我創造機會了。”

  歌友會散場的時候凌司很配合地走過來說,“柳真你怎麼一個人留在這啊?我送你回寢室吧。”我很淑女地點點頭,心花不動聲色地怒放。

  午夜的空氣清澈微涼,我與凌司肩並肩沉默地走,頭頂那盞昏黃的路燈忽然就滅了,我們不約而同地抬起頭,這是一個晴朗的夜晚,星空美麗異常。

  凌司忽然看著我的眼睛說,“柳真,你是不是喜歡我?”

  我一愣。

  凌司走過來把下巴抵在我的頭頂,說,“我們在一起吧。我會試著喜歡你。”

  幸福鋪天蓋地,我卻聞到了珍珠奶茶的味道。在那一瞬間,我腦中浮現了杜小樓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第二天,我成了凌司的女朋友,倪錦成了杜小樓的女朋友。四個人常常在這個城市裡狹路相逢,我禮貌地對倪錦點頭微笑,再不去看杜小樓的眼睛。很多時候,我會懷念那曾經風雨不誤的珍珠奶茶。

  也許是為了感謝我撮合了她和杜小樓,倪錦開始對我很好,常常在考試之前幫我印好筆記和複習提綱,甚至偶爾會買珍珠奶茶給我喝。可她越是這樣,我就越覺得自己想念杜小樓是錯誤的,漸漸的,連過年過節時的問候都省了。

  時間悠悠地走,人生中最好的時光就這麼過去了。高考之後,我跟凌司考到北京,杜小樓跟倪錦考到上海。南南北北,聚散離合,人生也不過如此。

  一年以後,凌司以前的女朋友從紐西蘭回來,我知道他夾在我們中間很辛苦。

  我退出,假裝看不到凌司在我離開後的釋然與解脫。放假的時候,我又回到那個承載了我三年青春的城市,只覺諸多人事幾番新。

  其實跟凌司分手的時候竟然沒有特別難過,我忽然明白,每個人的青春里都會出現那樣一個讓我們盡情迷戀的人,所有的酸澀苦楚都在那個人身上盡數品嘗。我們都會有那樣一個人,這與他是誰無關。我們虔誠地等待他來了又走,只留下一道透明而雋永的傷痕,封住記憶,封住單純。然後我們就長大了,更懂得如何愛與被愛。

  很多時候,我們最迷戀的人,卻未必是自己最愛的。

  五

  一日我在商場閒逛,竟然遇到倪錦,她與一個陌生男孩子十指相扣,可那個人並不是杜小樓。

  我的眼睛瞪得圓圓的,一句話也說不出。

  倪錦走過來很熱情地抱了抱我說,“柳真,這些年你過的好嗎?柳真你怎麼不說話?哦,你在擔心杜小樓吧?實話告訴你吧,當年那些複習題和珍珠奶茶其實都是杜小樓幫你準備的。我們從來就沒有開始過。”她的聲音多少包含著憤恨的成分,聽得我淚流滿面。

  以後的很多個夜晚,我翻出杜小樓很多年以前的電話號碼,始終沒有勇氣撥過去。

  因為我怕聽到那個好聽的女聲說,“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我更怕,如花美眷,敵不過似水流年。有誰,會在原地一成不變地守候我。

  不久之後,beyond樂隊來這裡開演唱會,我花了兩個月的零花錢買了一張貴賓票,聽著那些曾經的歌懷念過去的日子,在場的許多人都哭了。當他們唱到《真的愛你》這首歌的時候,我顫抖著手撥通了杜小樓的電話,我高高地向前舉起手機,不去聽話筒里的聲音。杜小樓,我多想跟你一起聽這首你最喜歡的歌。

  其實當年喜歡在半夜的時候坐在窗台上對著月亮唱《真的愛你》的人是你。在寢室把被子也疊得工工整整的也是你。杜小樓,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嗎?可是我不能去找你啊,你細緻而溫暖的體貼曾經拯救了我的胃,可我卻傷害了你的心。

  演唱會結束後我把手機放在耳邊,裡面的女聲一遍又一遍地說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我的眼淚大片大片地落下來,你最喜歡的歌已經唱完了,beyond很可能再也不來瀋陽開演唱會了,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演唱會散場。喜悅未平的人們說笑著從我身邊走過,我獨自站在這裡,一時間不知道該往哪裡走。這時我接到倪錦的簡訊,她說柳真聽到這個消息你不要太難過。

  杜小樓,他死了。

  我的手一抖,手機掉到地上,像心一樣斷裂。

  回到家按照倪錦說的方法上網看網頁,有一則新聞說,一個大學男生為了救馬路中間的小女孩,被車撞到,當場死亡。

  我看著他的照片,只覺眼睛一片乾涸。

  淚水倒流進心裡,蒸騰,散去,凝結成傷。

  直到這一刻,我才發現他已經那麼深那麼深地刺在我心裡,一經拔出,好像經歷了一場炮烙,疼痛異常。

  沒有他的世界,忽然如此空曠。

  六

  七天七夜,我將自己關在房間裡。有人孜孜不倦地按門鈴,我蓬頭垢面地去開門。

  我愣住,眼前的人竟是杜小樓。

  我僵立了一分鐘,終於確定自己眼前的人並不是一場幻覺,我手腳並用地捶打他,“杜小樓你真該死,你知不知道這些天我是怎麼過的,我以為你死了,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哭泣著說,暖暖的淚卻帶著絕處逢生的幸福。

  杜小樓抱住我,說,“對不起柳真,倪錦和你都誤會了,那個人是我同名同姓的同校……不過看到你為我這麼傷心,我竟然有些高興。”

  他寵溺地揉亂我的頭髮,像在安撫一隻受傷的小貓,他說,“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最喜歡的人是我,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所以我一直不跟你聯絡,好讓你想念我。

  對不起,我只是用這種方式,等你長大。”

  塵光碎痕

  一。

  我叫洪七,住在鳳凰山腳下一個小村落里。我家門前有一條清澈的河,蜿蜒曲折,寬處闊若洪湖,窄處不及成年男子一步寬,不動聲色地貫穿了整個村落。

  綠竹就住在我家對面,河的另一邊。此處正值河水寬泛處,一眼望過去,竟似一片平靜的海。

  想來自出生起,我與綠竹之間的距離就已經如此不著邊際。看似遙遠,實則只要略繞幾步就可一步越過。原來有些事,只有事後才看得清楚。小時候懂得去爭取的事情,長大了反而猶豫懦弱起來。

  我經常往北走一里多路到河水狹窄處躍到對岸找綠竹。她總是身著一襲淡綠紗衣安靜地站在河邊對我淺笑,細碎的陽光灑在她如瀑的青絲上,宛如畫中的凌波仙子。那是一種美艷妖嬈的清純,面白如紙,唇紅如血,笑魘如花,眼睛似一泓幽深的清潭,波光瀲灩,晶亮攝人。

  綠竹是個很倔強偏執的孩子,如果我有一天沒有來看她,她就惱得整整七天不肯跟我說話。兩黛秀眉微微蹙在一起,好象受了天大的委屈。

  其實,我只有一次沒有去看她。那天,我被太尉府的人打斷了腿。

  很多時候我們會一起坐在山腳下的大岩石上肩靠著肩看夕陽。綠竹輕輕拉扯我的袖子問,七哥,你說,過了這座山,另一邊會是什麼地方。

  我轉過頭去看她,她一臉憧憬期盼的表情,像極雨後濕潤瑩亮的翠竹。我很想告訴她,山的另一邊,應該是另一座山吧。可能翻過山後面,你會發現沒什麼特別。回望之下,可能會覺得這一邊更好。但我知道她不會聽,以她的性格,自己不走過又怎會甘心?即使嘴上不說,心裡也會以為我在敷衍她。

  於是我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寵溺地笑了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突兀地說,我喜歡綠色。綠竹把臉湊過來說,你喜歡綠色是因為我吧?她鼻息的熱氣溫潤了我的雙眼,世界氤氳成一片朦朧的綠色清霧,我只覺一陣心醉。

  我希望日子可以一直這樣平靜的度過,有綠竹陪在我身邊,山的另一邊是什麼與我又有什麼關係呢。這裡有漫山遍野碧色的竹林和我最心愛的女人,如果可以,我希望一輩子都留在原地。

  很多年以後,我問過一個叫歐陽峰的人同樣的問題。不知道過了這沙漠,後面會是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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