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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於力也不容易,他的父母都是搞學術研究的,照理說也是了。於力常吹噓自己小時候就有天賦,八歲能背唐詩三百首,父母從小教了他好幾門外文,不到二十歲已精通英、法、俄三國語言了。就在他大一那年,他的父親出國做了一年訪問學者,不知在那裡碰到了什麼課題,全身心地投入到研究中去,結果弄得走火入魔,回國後瘋瘋癲癲,不久就出車禍和妻子一起死了。

  於力炒菜的動作非常利落,很快就完成了四菜一湯,這對我們兩個人來說已是很不易了。吃完了這頓難得的中國菜,於力的表情忽然嚴肅了起來,再加上剃著的光頭,看起來倒有分黑社會的神韻。沉默好一會兒,他終於說話了:“過去我對你說過,我父親曾經出國做過一年訪問學者……”

  “難道他是到法國做訪問學者的?”

  “沒錯,而且就是伏爾泰大學,他研究的課題也正是‘路易九世之謎’!”於力忽然有些激動起來,直起身子幽幽地說,“中國幾乎沒人研究這個課題,只有我父親對此深感興趣。他在巴黎伏爾泰大學研究了一年,與奧爾良教授一起工作。我父親剛來到法國,就接觸到許多神秘的資料,立刻就忘我地投入了進去。我也不知道他為何有如此的激情,好像一下子變了個人似的,幾乎連電話里我的聲音都認不出了。”

  “你曾經說過你父親在國外走火入魔了?”

  於力怔怔地說:“對,在研究‘路易九世之謎’的過程中,他似乎被什麼東西迷住了,最終失去了理智——他聲稱自己在伏爾泰大學歷史系的走廊里,見到了路易九世的幽靈,還經常與大預言家諾查丹瑪斯在下西洋棋。當然沒人相信他的話,所有人都認為他走火入魔了,便把他送回中國治療了。”

  “許多人因為研究‘路易九世之謎’而神秘死亡,難道你的父親也在此列?”

  “是的,我父親回國不到一個月,就在車禍中和我母親一起去世了。過去我一直對此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歸咎於命運的不公。但自從我來到法國,在奧爾良教授門下研究‘路易九世之謎’,才發現了這個可怕的秘密,我確信我父親死於非命,就是因為‘路易九世之謎’!”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繼續下去呢?難道你不怕重蹈你父親的覆轍嗎?”

  “一開始我也害怕過,曾經猶豫過很長一段時間。但我想這是我父親未完成的遺志,在冥冥之中,一定有種力量操縱著這些神秘事件,我有責任把這些秘密挖掘出來,查明害死我父親的力量究竟是什麼!”

  “某些事情一旦帶上了個人情感,就變得很麻煩了!”

  說到這句話時,我忽然想到了林海和他的瑪格麗特。

  “不,這不單單是個人情感,最最關鍵的是,自從我拜在奧爾良教授門下,便發覺‘路易九世之謎’可能含有重大的價值,這種重要性遠遠超出了我們現有的想像力。”

  “天大的秘密?”

  “對!”於力用了非常肯定的語氣,讓我不得不相信,他顫抖著說,“我相信我父親絕不會白死,他的死有重大的意義,他是為了破解人類最重要的一個謎而死,也是為了人類未來的生存而死。我必須繼承父親的遺志,完成他未完成的事業,這是對他在天之靈最好的告慰。”

  我無法反駁他的話,只能沉默地坐了好一會兒,直到於力漸漸恢復了鎮定,他的眼角似乎有些淚光,搖著頭輕聲說:“對不起,可能是今晚太高興了吧,把這些不該說的話也說了出來。”

  “為什麼不該說?”

  他苦笑了一聲:“這你就別管了,我會告訴你原因的,但不是現在!”

  停頓片刻之後,我忽然想起了今天在地鐵里,接到林海打來的那個電話。我立刻問道:“於力,能不能幫我查一個人?”

  “說吧。”

  我一邊在紙上寫下了“林丹青”這個名字,一邊說:“這個人在上世紀三十年代,曾經在巴黎留學,是學習美術的。”

  “就這些嗎?”

  “是的,我對林丹青的情況知之甚少,甚至不知道他讀的是哪個學校。”

  於力搖了搖頭:“查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曾經有成千上萬的中國青年到法國勤工儉學,其中有許多人後來成為新中國的締造者,他們在法國留下的只有學籍檔案。如果不知道就讀學校的名稱,要從那麼多人里查一個人,簡直就是大海撈針。”

  “你說得沒錯,我也知道希望渺茫,但這個人可能很重要……”

  現在我非常猶豫,到底要不要把原因說出來呢?

  於力從我為難的眼神里發現了什麼,便朗聲道:“有什麼事就告訴我吧,我會盡一切努力幫助你的,假如你還把我當作好朋友的話。”

  聽到這句話,我實在不好意思再隱瞞了,便把林海的事情一股腦兒地全都說了出來,從林海第一次去美術館,到意外發現羊皮書,再到林海救出油畫裡的瑪格麗特,受到了諾查丹瑪斯的死亡威脅,直到今天接到的越洋電話。

  當我說完這些事情,覺得簡直就是在說一部驚險懸疑小說的梗概,拍成好萊塢電影大概也不錯吧。

  於力聽完也大吃了一驚,他站起來踱了幾步,再看著窗外沉沉的巴黎夜色,眼神里不知掠過了什麼。

  他咬了咬嘴唇說:“果然是不可思議的事,但我寧願相信那是真的。明天我帶你去大學圖書館,我們查一查歷史上瑪格麗特的詳細資料。”

  “好,這兩件事一定要聯繫在一起。”

  我們又聊了好一會兒,直到晚上十點多鐘,我知道他可能有夜生活,便早早地告辭回去了。

  於力又開車把我送回了伏爾泰大學,車子直接停到了歷史系大樓下面,我沒有再讓他送,獨自爬上了恐怖的頂樓。

  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客房裡,聽著十九世紀幽靈們的腳步聲,我仿佛能看到遙遠的瑪格麗特的臉龐……

  2005年4月14·上海

  在充滿迷霧的黑夜森林裡,林海見到了一個幽靈般的影子,暗光穿過樹葉的fèng隙落下,漸漸照出了一件黑色的斗篷。

  遠方不時響起野狼的嚎叫。霧越來越重,飄滿墳墓般的森林。那個人影裹在黑色的斗篷里,無聲無息地來到林海面前,伸出一隻乾枯的手,掀掉了蒙在頭上的黑布。

  林海看到了一張蒼白的面孔,鷹鉤鼻下是布滿皺紋的嘴唇,那對灰色的眼珠緩緩轉動,凝視了他片刻。

  然後,那人緩緩吐出一句話:“Tuvamourirsansdoute.”

  這句話是法語,翻譯成中文的意思就是——你必死無疑!

  “不!”

  林海掙扎著跳了起來,卻發現黑森林已不復存在,只看到幽幽的光線,透過貼滿老虎窗的膠帶照she進來。

  原來又是一場噩夢。

  “我還活著。”

  林海如釋重負地吐出了這句話,他揉了揉眼睛,自己還在小閣樓里,手機顯示的時間是清晨六點。

  正當他還在慶幸自己活著時,忽然聽到下面傳來一聲悽厲的慘叫——

  那是瑪格麗特的聲音,她看到了什麼?

  林海飛一般衝出小閣樓,幾乎是滾下了狹窄的扶梯,只見在幽暗的臥室里,瑪格麗特蜷縮在床上,瞪著一雙驚恐的大眼睛,面色異常蒼白。

  他趕緊撲到床邊,抓著瑪格麗特的肩膀問:“怎麼了?”

  瑪格麗特的手指顫抖著,指著窗戶的方向,嘴裡卻喃喃地說不出話。

  林海抬頭向窗戶看去,只見幾行紅色的墨水字寫在窗玻璃上——“Tuvamourirsansdoute.”

  瞬間,那行字像雷電一樣,從天空打中了他的頭頂,讓他差點窒息了過去。

  還是在夢中聽到的那句話——你必死無疑!

  眼前似乎又浮現起了霧氣瀰漫的森林,那黑色斗篷下的蒼白臉龐,一雙灰色的眼珠,林海知道他是誰了,幽靈進入了林海的夢中。

  瑪格麗特終於說話了:“諾查丹瑪斯!這行字是諾查丹瑪斯寫的!”

  但林海放開了她的手,緩緩走到窗玻璃前,昨晚這扇窗已經被膠帶封了起來,簡直是密不透風了。但就在窗玻璃的中央,寫著那行血紅色的墨水字,竟如傷疤般異常醒目。

  他下意識地攤開了自己的左手,依然留在掌心的“Aidermoi”,與窗玻璃上的那行文字,有著幾乎完全相同的獨特筆跡。

  這說明是同一個人,或者說是同一個幽靈所寫的?

  林海又回想到了在圖書館前的那個夜晚,那個充滿著腐屍味的黑衣男子,剛才出現在夢中的那個幽靈不正是他嗎?

  他就是諾查丹瑪斯?

  可奇怪的是,既然諾查丹瑪斯在林海手心留下了“Aidermoi”,在他真的救出了瑪格麗特之後,又為何要說“你必死無疑”呢?

  難道這一切都是諾查丹瑪斯安排好了的?林海只不過是一隻懵懂的小動物,乖乖地等待獵人的宰殺?

  他回過頭看著瑪格麗特,兩人的眼神同樣無比驚恐,他顫抖著問:“你剛才看到他了?”

  “不,我沒有看到。但他一定進來過,只有他會在窗戶上寫字。”

  是的,諾查丹瑪斯不單單進入過這房間,而且還進入過林海的夢境。

  清晨的老屋依然昏暗,林海立刻衝到房門口,卻發現房門完好無損,桌子依然頂在門後,根本就不可能有人進來過。而所有的窗戶也都關死了,膠帶也封得很好,沒有任何撕開過的痕跡。他又衝到了小閣樓上,發現老虎窗也是完好的,整個房間依然是間密室,沒有人進來過的跡象。

  除非那是個幽靈。

  如果諾查丹瑪斯真的進來過,那他要殺死林海簡直是易如反掌,這也是推理小說中才有的“密室殺人案”吧。

  可他為什麼不殺死林海呢?

  林海摸著怦怦亂跳的心口,為自己還活著而感到幸運。但他隨後又感到了徹骨的恐懼,因為諾查丹瑪斯隨時都可以取他的性命,他的生死完全被捏在那個幽靈的手中,說不定在下一分鐘下一秒鐘,自己不明不白地就死了?!

  他戰慄著回到瑪格麗特身邊,他們只能以互相依靠以驅散恐懼,但這依然沒有用,幽靈的氣息正瀰漫在這間屋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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