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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聚仁20多歲時,在暨南大學教書。學校設在距上海十多公里遠的真如鎮,那裡還是曠野,一派野趣橫生的景致。曹聚仁說:“那時的真如,可以說是十足的農村生活,環繞暨南四周圍的村落,都是平房,和我自己家鄉的農村差不多,因為海風大,絕少有樓房。散散落落,有幾處園子,連帶有幾座樓房,那都是上海大戶人物的郊外別墅,假日消閒之地,並不出租的。後來,我和張天放師,總算找到了一所靠近楊家橋的樓房一同住下,當我們厭倦於上海塵雜生活的時候,這是很好的新環境。”“住在洋樓里,欣賞農村景物,當然是高雅的,隔籬桃花盛開,一陣風過,送來了菜花香,豈不是羲皇上人?這樣的詩意生活,我是領會得的。”

  1924年6月,周作人去山東講學,6月1日車抵濟南,他在一封信中說:“十點鐘車到濟南站後,坐洋車進城,路上看見許多店鋪都已關門,一一都上著‘排門’,與浙東相似。我不能算是愛故鄉的人,但見了這樣的街市,卻也覺得很是喜歡。有一年夏天,我從家裡往杭州,因為河水乾涸,船只能到牛屎浜,在早晨三四點鐘的時分坐轎出發,通過蕭山縣城,那時所見街上的情形,很有點與這回相像……我不能說排門是比玻璃門更好,在實際上玻璃門當然比排門要便利得多。但由我旁觀地看去,總覺得舊式的鋪門較有趣味。”

  黃裳的少年時代是在天津度過的。他說:“在我的記憶里,天津這個城市是溫暖的,是一個非常值得留戀的地方。”他回憶說:“在梨棧十字路口的轉角,有一家天津書局,小小的只有一間門面,但櫥窗的布置卻很有特色。一個冬天的傍晚,天上飄著雪花了,正是華燈初上的時候,我在這櫥窗里看到了用棉花鋪成的雪地、紅絲帶捆好的賀年片、小紙房子、‘故宮日曆’……錯落地安排在‘雪地’上,還有幾本新書。行人匆匆地從背後走過,沒有誰停下來欣賞這美麗的雪景。我想,這大概就是給我帶來溫暖回憶的一個特定場景。”

  抗戰期間,黃裳到重慶讀大學,曾在長江上游的小鎮上住過一段時間。他後來回憶:“鄉居寂寞得很。當時是初春,常常和朋友到江邊渡口的小竹棚里,喝著用小玻璃瓶裝的橘精酒,吃豆腐乾,喝苦苦的沱茶。看看鼓吹過江的上墳船,聽聽充滿了寂寞哀愁的船夫的歌聲,同時心裡也總想著忘不了的一些人和事。”

  王維詩云:“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錢穆說:“誦中國詩此十字,亦如讀西方一部哲學書。”他解釋說:“枯坐荒山草廬中,雨中果落,燈下蟲鳴,聲聲入耳,乃使我心與天地大生命融凝合一……又兼及自然科學,生物學。著語不多,而會心自在深微處。此為音樂人生與數理人生、物質人生之境界不同,亦即雙方文化不同之所在也。”他還由此聯想到自己的一段切身感受以為呼應:“余在對日抗戰中,曾返蘇州,侍奉老母,居耦園中。有一小樓,兩面環河,名聽櫨樓。一人獨臥其中,枕上夢中,聽河中櫨聲,亦與聽雨中山果燈下草蟲情致無殊。乃知人生中有一音的世界,超乎物的世界之上,而別有其一境。”

  18.識見

  詩人朱湘15歲考入清華,後因抵制學生早餐時的點名制度,記滿三個大過而被學校開除。他在寫給低兩級的同學羅念生的信中說:“你問我為何要離開清華,我可以簡單回答一句,清華的生活是非人的,人生是奮鬥,而清華只是鑽分數,人生是變換,而清華只有單調,人生是熱辣辣的,而清華是隔靴搔癢。我投身社會之後,怪現象雖然目擊耳聞了許多,但這些正是真的人生。至於清華中最高尚的生活,都逃不出一個假,矯柔。”後來他還當面告訴羅念生,他恨死了清華,他若是有仇人,一定勸他送兒子入清華,這樣才害得死人。

  朱湘從不看電影,認為那不是藝術。

  上世紀20年代,丁西林對梁實秋說,他理想的家庭具備五個條件:一是糊塗的老爺,二是能幹的太太,三是乾淨的孩子,四是和氣的傭人,五是二十四小時的熱水供應。

  豐子愷說:“趣味,在我是生活上一種重要的養料,其重要幾近於麵包。別人都在為了獲得麵包而犧牲趣味,或者為了堆積法幣而抑制趣味。我現在有幸而沒有走上這兩種行徑,還可省下半隻麵包來換得一點趣味。”

  學者錢穆認為,快節奏、功利化的生活,不是一種高級活法。上世紀40年代,他曾說:“從鴉片戰爭五口通商直到今天,全國農村逐步破產,閒散生活再也維持不下來了,再不能不向功利上認真,中國人正在開始正式學忙迫,學緊張,學崇拜功利,然而忙迫緊張又哪裡是生活的正軌呢。功利也並非人生之終極理想,到底值不得崇拜,而且中國人在以往長時期的閒散生活中,實在亦有許多寶貴而可愛的經驗,還常使我們回憶與流連。這正是中國人,尤其是懂得生活趣味的中國人今天的大苦處。”

  錢穆理想的生活環境是什麼呢?他說:“人類斷不能沒有文化,沒有都市,沒有大群集合的種種活動。但人類更不能沒有的,卻不是這些,而是自然、鄉村、孤獨與安定。人類最理想的生命,是從大自然中創造文化,從鄉村里建設都市,從孤獨中集成大群,從安定中尋出活動。若在已成熟的文化,已繁華的都市,已熱鬧的大群,已定形的活動中討生活,那只是掙扎。覓享用,那只是墮退。問前途,也恐只有毀滅。想補救,只有重返自然,再回到鄉村,在孤獨的安定中另求生機,重謀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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