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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催老道闖蕩江湖多年,不在乎一個人在荒村野店中過夜,眼看“玄燈村”是個無人的廢村,村里人可能全都出去逃難了,卻不知為何起了這麼個古怪村名,不得不多加提防。他牽驢進了村,只見村子布局十分奇特,房屋圍成一圈,所有的門窗都朝內開,不南不北,村子當中是塊空地,當中有個大石燈,狀甚古老,少說也有幾百年之久,走進去才發現,此地並非無人荒村,僅有一戶人家,住了個六十來歲的老漢,臉色發灰,身邊帶個蠢漢,也是土裡土氣,看樣子是父子二人。

  催老道見村子裡有人居住,那就不方便自己找住處了,上前打個稽首,對那老頭說自己是個賣野藥的道人,到村子附近挖糙藥,想在這村子裡找間屋子住幾天,乾糧吃食自己全帶好了,請老頭行個方便。

  老漢說:“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何況周圍除了這玄燈村,再沒有可以投宿的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不住這還能住哪?不過村中的房屋大多年年久破敗,牆頹壁倒,透風露雨,只怕屈尊了道長。”

  催老道說:“咱走江湖的人,出門在外,不挑宿頭,有間破屋土炕即可,總好過露宿荒野。”

  老頭見這道人執意要在村中借宿,就用手指了指旁邊,說道:“道長如果不嫌棄,可以到那間屋子裡住兩天。”

  催老道千恩萬謝,問老漢:“村子裡為什麼只有老丈與令郎二人,其餘的村民到哪去了?又為何叫玄燈村,莫非晚上不能掌燈?”

  老漢搖頭說:“年頭不好,村里人全出去逃荒了,只留下我和這傻兒子在此拾荒撿柴掙扎過活,其餘的事嗎,道長你就別多問了,我是看你沒地方過夜,這才好心留你住下,你住在這村子裡無妨,卻須依我三件事。”

  催老道心說“窮鄉僻壤,規矩還不少”,口中卻道:“不多不多,不知是哪三件事,還請老丈示下。”

  老漢說:“其一,道長夜裡點燈無妨,但是天黑之後,不管聽到看到外邊有什麼,千萬不可理會,更不准走出屋子半步。”

  催老道暗自納罕,晚上不准出屋?村子裡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好在他是白天挖墳盜墓,此事可以依從。

  老頭問:“其二,不分早晚,道長切不可踏進我們爺兒倆住的屋子。”

  此刻天色將晚,催老道站在門外,那老頭和蠢漢站在門內,看不到屋裡的情形,無非是間村屋,能有什麼值錢物事,還要防賊似的防著外人?卻不知村中為何有此規矩?“

  老頭說:“道長別多心,我全是為了你好,只是不便明言,你還要依我第三件事,那就是什麼都別問,能答應你便住下,倘若不答應,趁早去找別的地方投宿。”

  催老道忙說:“貧道外來是客,主人既然吩咐下來,又怎敢不從。”

  他口中雖然這麼說,但是一聽就知道,村中定有不可告人之秘,可是為了盜墓取寶,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只求有個地方過夜,挖開古墓之後立刻遠走高飛,當即應允下來,天黑之後,他閉門不出,吃了塊乾糧充飢,只在屋中睡覺,頭一天就這麼住下了,躺到床上和衣而臥,他想起之前聽那老頭所說的一番話,心知晚上肯定出事,睡覺也睜著一隻眼。

  六

  催老道躺在炕上覺得口渴,吃乾糧時沒喝水,到晚上嗓子眼冒煙,後悔沒找那老頭要碗水喝,此時天已經黑了,老頭囑咐三件事,夜裡不能出屋是第一件,他心想天雖然黑了,卻剛黑不久,沒到半夜,不如趁現在去討口湯水,也許那老頭不會見怪,當下從屋裡出來,一看外頭有月光,可老頭爺兒倆住的屋子房門緊閉,裡邊沒點燈,他走到近前想要叩門,耳聽屋中有“嘰嘰咯咯”的聲音,好像有兩個女子在低聲說話。

  催老道心下大奇:“老頭聲稱村子裡僅有他父子兩個,怎會有婦人說話的聲音?”又一想:“怪不得那老頭不讓我半夜出門,原來他們要做這等苟且之事,沒準還是拐帶來的人口,待我看個究竟……”

  他趴在門前,透過fèng隙往屋裡看,此刻月色微明,隱約瞧出屋中桌椅和那爺兒倆的輪廓,二人側著身子,一個頭朝東,一個頭朝西,後背相對,打頭碰腳躺在炕上,似已睡去多時,一丈見方的屋子,一眼就全看過來了,哪有什么女子?

  催老道心下駭異,身上雞皮疙瘩起了一片,明知沒有聽錯,但他提醒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個人逃難在外,到這裡人生地不熟,又沒有相識的可以讓他討個消息,也只有見怪不怪了,眼下還是盜墓挖寶要緊,不可旁生枝節再找麻煩,這麼一打岔,也不覺得口渴了,悄悄回到隔壁屋中,關好了木板門躺下睡覺,到了深夜,大概在三更前後,忽聽屋外有腳步聲響,他不看明白了到底是放不下心,用手指蘸唾沫點破窗戶紙,屏住呼吸,往外偷眼觀瞧,只見許多人排成一排,從村中的空地前走過,男女老少雞鴨貓狗皆有,還有騎馬趕驢的,當時烏雲遮月,他在屋裡看過去,僅能瞧見模模糊糊的黑影,那些人大半夜的走過去,過不會兒又往回走,來來往往直到四更前後,方才消失不見。

  催老道冷汗直冒,躲在屋裡瞪起眼看了半夜,心下又驚又疑,暗想:“莫非是死去村民們變成了鬼?這些人為何陰魂不散?村中那對父子到底在遮掩什麼?”他知道留在村子裡可能會有兇險,但想起那座古墓,怎能眼睜睜看著快吃到嘴的鴨子飛了,催老道財迷心竅,終究是捨不得走,等到天亮,裝作一切如常,聲稱去挖糙藥,騎上驢抗著鋤頭出了村子,事先看好了古冢的所在,到地方不多耽擱,抬眼看天上的日頭辨別棺木朝向,邁步丈量,當即動手開挖,盜墓賊通常在夜裡幹活,裡頭確實有些迷信的講究,主要還是怕被別人撞見。

  此處曠野無人,倒也免去了那些顧慮,另外白天陽氣盛,一不會鬧鬼二不會乍屍,不必有那麼多顧忌,催老道雖不吃倒斗這碗飯,卻常跟陰陽二宅打交道,老墳古墓里的物事見得多了,然而眼前這座古墓里的東西,卻是出乎意料之外。

  七

  且說催老道一個人連刨帶挖,整整忙活了一天,剛把古冢刨開一半,抬眼看日頭偏西了,趕緊收拾鋤鎬,騎上毛驢往村里走,晚上又住到玄燈村,天黑下來進屋睡覺,咱簡短節說吧,一連在玄燈村住了三天,每天三更半夜,准有很多人在村子裡走來走去,催老道暗中窺探了幾次,都趕上陰雲密布,村中沒有燈火,黑咕隆咚的也沒看清是人是鬼,他試著從隔壁老頭和蠢漢口中探出口風,無奈那父子兩個少言寡語,一句有用的話都問不出來,反正眼看著快要挖開古墓了,催老道心想別沒事找事了,明天再有半天功夫,盡可將墳土刨開,掏出值錢的東西當天就走,一天也不在這到處透著古怪的村子裡多住了,他盤算打得挺好,轉天該走的時候卻走不成了。

  早上天一亮,催老道啃了幾口乾糧,趕著去挖墳掘墓,挖開最後一層白膏泥,下面是用古磚砌成的墓穴,當中擺著個石頭棺材,催老道沒有倒斗的手藝,摳開墓磚,再撬這口棺材,著實費了不少力氣,然而開了棺才看見,石棺中僅有枯骨一具。

  催老道大失所望,沒想到墓主人竟是紙衣瓦棺的薄葬,墓主人生前怕讓賊人倒斗,因此再怎樣顯貴,也只不過用紙糊衣服,石板當棺材,不帶半件金銀玉器。催老道跺腳嘆氣:“白耽誤好幾天功夫,看來沒那個福分,一文錢也落不得受用……”

  他正自唉聲嘆氣怨天怨命的時候,瞧見石棺里唯一一個像樣的東西,是個大得出奇的葫蘆,那也是件上千年的古物了,拴著牛皮繩子可以掛在身上,裡面沉甸甸的似乎有些東西,拔開塞子倒了半天,卻什麼也倒不出來,催老道尋思:“這個大葫蘆必定是墓主人異常珍惜之物,要不然不會帶進石棺,我得帶回去找人瞧瞧。”想到這給石棺中的枯骨做了個揖:“爺台仙去已久,留此身外之物又有何用,不如讓貧道帶去,總好過埋沒黃土。”催老道說完,又把石棺合攏,填回磚石覆以泥土,然後將葫蘆塞進麻袋,騎上毛驢子想要動身走人,可是天色將晚,只好在“玄燈村”多住一夜。

  催老道回村進屋,栓好門關好窗,躺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起身點了根蠟燭,仔細端詳著個葫蘆,⒌⑼②心想:“即便裡頭的東西不值錢,畢竟也是件有成色的古物,把它掛在身上出外行走,人家准以為老道我這葫蘆里裝有神妙丹藥……”想到得意處,把葫蘆掛在腰上試弄,冷不丁想起一件事,失聲叫道:“不好!”

  深更半夜,催老道想起今天回來,忘了把驢拴上了,還指望把驢騎到集市上賣掉,換幾個錢當作盤纏,否則身上一個大子兒沒有,如何在路上行走?他一時著急,鞋子也顧不上穿,推開屋門就出去了,也不想想那驢沒拴著,要跑可早跑了,出去一看,村中那些黑乎乎的鬼魂,正好在面前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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