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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也是因為皇帝根本都還沒下定決心,否則一道密令送去,在居庸關就把他she死了……當日他在居庸關前,羅通心 里,只怕也不是沒有殺了他的念頭,只是皇帝沒表態,誰敢如此豪賭?要是殺了那人以後,皇帝翻臉還要問罪,這可是大大地划不來。——這不敢殺,可不就只能救 了?起碼救回來以後,明面上是不會受到什麼懲罰的,而不救的話則現成就是個大把柄,兩害相權取其輕,也只能表態要救了。

  以此類 推,將來只要瓦剌帶著他去攻城,守將泰半也都是這個反應,這麼複雜的選擇,影響了守城不說,一個個都表態要救,最後也會反過來夾裹到威信未立的皇帝,局面 將會越來越被動,皇帝要下決心的難度也就越來越高……以徐循對他的了解,他根本不是那種能頂著巨大壓力我行我素的人,眼下這局面的走勢,已經是極不樂觀 了,而她現在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畢竟,她根本沒有繞過皇帝直接向大臣發號施令的權力。

  千頭萬緒,都在腦海里翻翻滾滾,徐循揉著腦袋吐了口氣,正想合合眼休息一下,韓女史就掀帘子進了屋。

  “剛才司禮監那裡來了人,”她給徐循行了半禮,便是開門見山地說,“剛才朝會結束以後,皇爺留於尚書說話,於尚書請皇爺表態,給上皇定下名分。”

  徐循的動作一下就凝固了,她吃驚地說,“啊?這——這也太突然了吧?”

  “於尚書說,眼下謠言飛舞,人心浮動,都說上皇乃是誤傳死訊,其實未死。宮中若是遲遲沒有言語,只怕朝中更是不安,終會釀出事故。”韓女史又進一步解釋,“無如擇日公布天下,定下……定下那位的太上皇名分,這樣倒是免了許多口舌。”

  這 麼粗粗一聽,倒還是很合理的,畢竟定下了太上皇的位置,也就不存在什麼復位、還政的說法了。再說太子都冊封了,現在也容不得上皇再回來翻盤,不過——也就 是粗粗一聽而已,徐循早就和皇帝分析過了那人回來的壞處,這些都不是一個太上皇的名分可以迴避得了的。而於大人對於這些事情,卻是沒個隻言片語,頗有點忽 悠的意思。

  到底是心裡還有些向著那人啊,她的眼神沉了下去:不然,又何必挑這麼個時機來說?她雖然說是不干預朝政,但若有文華殿議事,皇帝一樣是要著人來請他的,不肯在文華殿上說,而是私下對皇帝進言,不就是看他剛剛親政,很好欺負嗎?

  “皇帝那邊,是什麼態度?”她問道,“不會是直接答應了吧?”

  “沒有……不過聽興安的意思,也是頗有意動之色。”韓女史說。

  興安雖然地位顯赫,不過在徐循這裡卻是個陌生的名字,概因他崛起較晚,和後宮交集很少,如今會來送信,只怕也是在新局勢下,有了自己的判斷和計劃。

  徐循微微點了點頭,眼神轉冷,她又站起身來,“我再去清寧宮一趟。”

  於大人會忽悠,難道她徐循就不會忽悠?——她根本就用不著忽悠,都走到這一步了,太后怎麼可能還會對她的要求說不?

  至於名聲,由它去好了,身為外戚,名聲本就是文臣手中的籌碼,要你黑時,不黑也黑,就是謹言慎行,又何能逃過他們的如刀筆鋒?

  這一課,還是於大人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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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是半日後,於大人便收到了清寧宮發出的密令,上頭印信俱全,從略帶顫抖的字跡來看,應該是還在恢復中的太后親筆所書。

  如是遇到那人前來喊門,只傳我話,我們家沒有被俘的皇帝,沒有喊門的天子!並傳令各關守將,我兒深知廉恥,當日兵敗早已自盡,眼下此人身為漢民,竟領蠻族南下,不忠不義不孝至極,必為仿冒jian細,此人辱我兒身後名譽,罪大惡極,殺之有賞。

  即使以他城府,都不由得是倒吸了幾口冷氣,方才平靜了下來。

  ——太后這是已經撕破臉了,要逼死上皇啊……

  不,不能說是太后,或者該說是太后背後的那一位才對。太后對上皇的態度轉變,擺明了就是被局勢逼出來的,這一陣子,聽說都在清寧宮中養病,從未聽聞過問政事,如無人居中推波助瀾,今日又怎會一反常態,如此咄咄逼人?

  貴太妃的決心,就如此堅定嗎?不逼死上皇,難道竟是不肯干休?

  於 大人的眼神落到了紙張上,他是面沉似水,罕見地左右為難了起來:這封密令,只是送到他一人案頭——剛才他已經問清楚了,就只送給了他,並沒有出城直接送到 各地守將手中,從信中的言語來看,也是讓他傳令各關守將,就等於是給了他選擇的權力。畢竟,如今是皇帝親政,太后理論上來說根本都不應該繞過皇帝直接和大 臣溝通,自己就在京城,那還好說,若是直接給各關守將送信,也太不把皇帝看在眼裡了。

  就是不送信,不遵令,也不是沒有藉口,後宮妃嬪不得干預政事,這樣的密詔,他於廷益不敢奉,不能奉!就是在皇帝跟前,也不是說不出道理。他還沒到無路可走,可能奉詔的地步。

  不過,這條路,只怕也是貴太妃特地留出來給他走的……以貴太妃的城府,又怎會不預算到這點?按於大人來看,她是絕對做得出把這封信抄個七八遍,往各地守將手上送的事。只送他一人,寓意已經是很明顯了。

  貴太妃在迫他表態,甚至可以說,是迫他在上皇和她貴太妃之間選一邊來站,選擇為上皇說話,就等於是把貴太妃往死里得罪……她的態度已經是很明顯了:只要我在,就沒有他!

  他能承擔得了得罪貴太妃的代價嗎?本已有舊仇在前,若是此番再添新怨,只怕……

  於大人從不曾諱言,他的確是很有進取心,沒有進取心的人,本來也坐不到兵部尚書的位置,他現在正當盛年,若是能守住京師,正是大有作為的時候,若是在此時被投閒置散,甚至是被貴太妃打壓得家破人亡,他又何能甘心?冒犯貴太妃,的確是有風險的。

  ——但,這些都不是他無法下決定的最終理由,對於大人來說,有些事情,確實是比自己的官路仕途、合家富貴還要更重要的。

  是非黑白,終是不容混淆,他現在要決定的,終究只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貴太妃和他的看法,到底哪個是對的?一個喊門的天子,還配被人迎回國中,為太上皇嗎?

  #

  一 如國朝眾人所料,連九月中,也先所率領的數萬大軍兵分數路,主力前來攻取京城,另有幾路,分攻居庸關、宣府、大同等防衛重鎮,而在官方說法中已經去世的 ‘先皇’,當然也是如豬似狗一般被拉到了陣前叫門。兵部尚書於大人親自在德勝門前按劍坐鎮,並令人宣讀太后懿旨,指其為jian佞仿冒,言明‘吾家無被俘的皇 帝、領軍喊門的天子,我兒深知廉恥,當日兵敗早已自盡,眼下此人身為漢民,竟領蠻族南下,不忠不義不孝至極,必為仿冒jian細,此人辱我兒身後名譽,罪大惡 極,殺之有賞’。

  此人喊城時,城頭軍民皆笑,更有人投石she箭,欲殺此jian佞,終無一人慾開城門。

  瓦剌遂引兵攻城,城下四日激戰,軍民一心,瓦剌損兵折將,竟一無所獲,太師也先在攻城戰中損失兩名手足。居庸關亦是被圍七天不下,瓦剌糧糙輜重均難運往京城。

  此次勞師遠征,長達半年,瓦剌本已是強弩之末,眾兵將思歸心切,難成圍城之勢,兼且北京援兵正日夜兼程趕往北京,也先至此,心生怯意,終拔營退走,於廷益急命眾兵運炮追擊,將瓦剌逐出紫荊關,次日援軍抵京。因土木之變而動盪不休的京城局勢,終於是初步安定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英宗喊門時候自信滿滿覺得一定能喊開,還許以富貴這也不是我黑他的,就是史實,只是不是喊北京而已

  後來他復辟後當時喊門不開的幾個守將全被貶謫問罪了。

  本來還想寫一下他怎麼喊門的,後來覺得太糟心就不寫了|

  ☆、第294章 太后

  瓦剌退兵,京城初定,要做的事當然還有很多,比如派兵鞏固、修築被瓦剌攻破的城鎮,組織流民就地安置——瓦剌入侵時正值夏秋,河北一年的莊稼算是 廢了,當然當地的住戶得跑,多少人就這樣一夜間成了赤貧,有地的還好些,今年逃荒,明年開春就回去了,若是城裡住戶,又沒地的,真是落得個家破人亡,連一 條活路都沒了,不知有多少人在京城外賣兒鬻女,自己頭上也插了糙標,自賣自身,就是為了圖一口飯吃。畢竟,瓦剌進來可不是玩兒的,一路上燒殺搶掠,凡是被 打下來的城市,多有被燒成白地的,城裡逃過來的難民,沒有一家沒死人。

  河北一帶距離京城這麼近,若是鬧起來,京城肯定受到影響, 打完仗的事情才多呢,為了不讓流民大量聚集在京城,京北各關口、縣城都是收到命令,要做好安置災民過冬的準備,此外還有點算戰損、犒賞三軍,重新布置京城 防務,以及把因戰死而大量空缺的官位重新分配的各種工作,這些事都是極為具體的事務,若是沒人參贊,皇帝根本無法分辨內閣、六部的做法到底妥當不妥當,再 加上司禮監也有大量經驗豐富的內侍戰死,徐循身為皇帝最信任的養母,三不五時就要被請到文華殿去,或者是皇帝私下來人相詢,也根本無法落得清靜,更別說宮 里還有許多事情需要她的處理了。

  和一直折騰個不停的外廷比,內廷在戰時動靜很小,那是因為當時根本沒人留心後院裡的這些事,現在 騰出手來了,也有許多後續事宜要處理,比如說郕王妃終於被封后了,先辦了皇帝的登基大典,太子的冊封典禮以後,又輪到了她的冊封典禮——就這個錢還是從內 藏庫里擠出來的,去年的戰事,直接把官庫給擠乾淨了,現在就是殺了戶部尚書都沒有錢再辦第三場國家大典。

  也是因此,短期內就只有 郕王妃封后這一樁大事,郕王的姬妾封妃什麼的,全都得推後到明年的稅收入庫了以後再說,就連錢皇后等先帝妃嬪,現在也是只能屈居於西六宮一塊特別圈出來的 地方——沒錢修宮殿啊,清寧宮是太后住著,不方便把這一批身份敏感的妃嬪遷進去一起住,徐循住的清安宮非常小,不夠住,至於胡仙師以前住的長安宮,意義又 太不吉利了,讓她們住在那裡,有點苛待嫂子的嫌疑,惹人議論。

  當然了,和朝事相比,家事這塊,只要不過分,大部分都是順著皇帝的 意思來辦的。皇帝希望明年修葺一下南內的宮殿,將嫂子們搬過去住,然後讓太后住仁壽宮,徐循住清寧宮,並為太后上尊號,錢皇后上徽號,也要尊徐循為皇太 後,甚至連尊號、徽號都定好了,太后為上聖皇太后,錢皇后為莊肅皇后,至於徐循,按前朝慣例,就只得皇太后,並無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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