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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厲非嘆了口氣。

  正想著哄哄他睡了算了,下次再接再厲。忽然脖頸處一絲濕潤,他嚇了一跳,手忙腳亂摸到了一手淚痕。

  傅斯霆的表情仍是茫然的,像是沒意識到自己哭了。

  他就那樣一邊像是壞掉了一樣地洶湧落淚,一邊機械性陳述事實:「我知道家裡窮,可是看到班上的同學都能有新服穿,我還是也想有……他們體育課回來都能喝冰可樂和冰雪碧,我也想喝。」

  「我也不想渾身都是炸雞店裡的油煙味。」

  「如果腿能是好的,我也想去打球。」

  「也想有好朋友,一起寫作業,一起去遊樂園……」

  厲非緊緊抱住他。

  ……

  第二天厲非就帶他去買了一堆東西。

  從此更是開啟了每次開車送他去看心理醫生回家路上必繞去商場購物的模式。傅斯霆一開始當然是困惑且抗拒的,而且很慌亂,尤其是厲非強行給他買了好幾千的大型積木玩具之後。

  他不是買不起這些,但還是覺得好浪費!

  然而嘴硬覺得不該把錢花在天價玩具上的人,回到家又默默拼得很開心。

  由儉入奢易。傅斯霆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心防鬆動的,總之隨著那些童年沒能擁有的玩具、衣服、書籍,現在被一件件補上,連同一些黑洞一樣的缺失感,似乎也開始被安全感填補和覆蓋。

  從防禦到接納,也是一個新奇的過程,就連長久的不配德感也在漸漸消失。

  物質不能治癒傷痛嗎?

  理論上不能,但實際上就是可以。治療第一階段結束心理醫生最近重新給他進行了測評,說他各方面進步都很大。

  傅斯霆其實也有感覺。

  他已經有一個多月時間再也沒有心悸不安、暈眩和頭痛的感覺了。也就是胃偶爾還會突然痛一下,但已經很好了。

  厲非總會在他吃了止疼藥後,幫他捂著、揉著。

  還常安慰他:「寶貝,這是正常的。」

  「生病總會有反覆,就連最普通的感冒發燒也不會吃了藥就立刻能好。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要急,慢慢來。」

  厲非真的覺得他的寶貝已經做得很好很好了。

  他這段時間看了很多患者的故事,有人自閉成天不說話,有人倔強推開愛人的幫助,有人想盡一切辦法告別這個世界。在乎他們人則往往猶如困獸,陷入心疼生氣卻完全無能為力的絕望。

  他很感謝傅斯霆,從沒有給過他那樣的絕望。

  他屬於網上說的最積極治療、最容易好的那一類。睡前厲非渾渾噩噩地想,上天在他寶貝小時候對他那麼壞,讓他那麼痛苦。可寶貝長大後儘管不安,儘管匱乏,卻仍舊可以用一顆真誠的心愛著這個世界。

  這麼好的寶貝。

  上天能不能別再欺負他了……對他好一點可以嗎?

  厲非睡著了,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的手仍舊覆在傅斯霆的胃上,幫他壓抑著寒冷和抽搐。可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看見了一團黑色的霧氣,仿佛荊棘尖刺,從他痛苦的地方蔓延上自己的手指,扎得手指發痛。

  厲非凌晨就醒了,莫名睡不著。

  努力想要忘掉那個夢,卻沒法抑制不安。他想了很久,或許又是他小題大做了,還是在早晨把身邊人拽了起來。

  「別吃早飯了,你先跟我去做個體檢。」

  他帶傅斯霆去的是京市一間高端私立醫院,不用排隊一套檢查就很流暢,做完每一項單子也很快就出來,指標都正常。

  但厲非就是莫名不放心,鬼使神差追著醫生說他經常胃疼的事。醫生其實還是傾向於認為就是情緒導致的神經性胃痛,但架不住厲非一直問。

  「實在不放心的話,就讓家屬再做個胃鏡?」

  胃鏡不是大手術,但也是侵入性操作,要麼全麻要麼受罪,按說年輕人如果不是很嚴重的難受沒幾個自願做這種檢查。

  但有人有對象果然是有原因的。

  厲非:「乖,去做。」

  傅斯霆:「嗯。」

  他都沒有一秒鐘反抗,男朋友讓他去做他就去了!

  作者有話說:

  其實要說霆小時候家裡有沒有低保呢,也是有的。

  但十幾年前低保真不多,當時有朋友拿低保念大學一個月生活費只敢花200,一天七塊都不到,這七塊要吃一日三餐……

  窮成霆那樣或者年少時倒霉成那樣是絕對可能的,至少十幾年前真的太有可能了=。=

  早期胃癌其他方法幾乎都查不出,只會有胃鏡可以。

  F狸其實念出來是「福狸」,發的是拼音的F。確實念出來有點像是普通發不好。

  第89章

  胃鏡檢查很快就結束了,醫生問:「患者以前胃部做過手術?」

  厲非皺眉,傅斯霆上腹是有道疤,但他說……

  醫生搖搖頭:「不過那個也是很久以前的手術痕跡了,不打緊。這次主要黏膜有點出血,已經提取了組織做病理,兩到三天能出結果。」

  厲非:「可能有比較嚴重的問題嗎?」

  「別擔心,多半只是潰瘍或息肉。」醫生安慰他,「而且就算結果不好,胃部早期惡性腫瘤的治癒率現在也在90%以上,大多都是95%+……」

  半小時後傅斯霆麻藥醒了,厲非先帶他回了家。

  隔天晚上,厲非投資的一家中德合資公司要加班開決策會,他手機靜音了兩小時。晚上八點會議剛結束,有好幾個常傲瑜的未接電話。

  隱隱有種不太好預感,他立刻撥回去。

  常傲瑜:「那個,厲總,實在不好意思啊這麼晚打擾您,想問您有沒有看到我們傅總?」

  厲非交了男朋友這件事,他本人的朋友熟人幾乎已經全員默認了。主要因為他雙標得太明顯,狗都能看出來。

  但傅斯霆那邊的朋友,就大都很遲鈍。

  至少在常傲瑜眼裡,好哥們每天膩在一起、一起吃飯一起玩挺正常的,他大學就這樣跟白裴皓這樣形影不離了四年呢。

  所以他至今仍只當傅斯霆和厲非是好朋友,看厲非也始終有大明星光環,很客氣。

  厲非皺眉:「怎麼回事,他不見了?」

  常傲瑜:「哎,我也不太清楚……就之前下班嘛,他說他手錶落在昨天體檢的醫院了。正好我回家順路就開車送他,然後他整個人從醫院出來,情緒就不對勁了。」

  其實正常情況下以常傲瑜的遲鈍,都未必能覺察出別人情緒崩潰。但誰讓曲織帆最近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好好盯著傅斯霆呢?他這才多上了點心。

  可惜經驗不足,根本不會盯人。

  才問了兩句霆啊你咋了,一個堵車紅燈,轉眼副駕居然就沒人了。

  他趕緊停車靠邊到處找,哪還能找得到人?打電話也關機,他趕緊發動附近同事沿街找也沒結果。這才沒辦法又一個個朋友打電話問。他也很懵逼,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厲非:「你現在在哪?我現在就過來!」

  深秋的京市已經很冷了,夜風刺骨。城市萬家燈火的里,有人咬著牙趕著去茫茫人海里,撈自己的那一顆星。

  ……

  傅斯霆根本就不能清楚記得他那天晚上到底去了哪。

  只剩一些片段。

  好像他渾渾噩噩走到了霓虹倒影的河邊,然後又去到了燈火通明的商場。其實全世界的重量全部傾倒下壓來以後,人真正感覺到的不是痛苦也不是窒息,而是完完整整的、防禦性的麻木。

  為什麼呢?

  他一整晚都在不斷地、機械性地問自己這個問題——

  明明他已經那麼努力了。努力地活著,努力去工作,努力去爭取,努力去愛。

  他還不想死。他還有很多新奇的地方沒有去,很多想嘗試的東西沒有來及,還有新弄好的小別墅,也還沒真正住過。

  他還有想要好好地、慢慢地愛一輩子的人。

  還沒來得及跟他做很多甜蜜的事,還沒有好好一點點告訴他自己到底有多喜歡他。他還想著以後跟他一起養小植物、小動物,還想著將來遊戲改編成電影,讓他來演。

  為什麼癌症會復發啊……

  復發第二次好像就徹底沒什麼指望了,可是他還想活!

  他依稀記得,他在河邊蹲了一會兒。

  那處沒有行人,只有水裡波光霓虹的倒影。很多荒謬的、完全不合理的念頭。他又陷入了很久以前那個「為什麼只有我」的怪圈。

  明明世界上不那麼好、卻仍舊很幸福的人那麼多。

  為什麼偏偏只有他,那麼努力地活下來,到頭來卻要被奪走一切?

  好不容易……他現在終於可以毫無負罪感地接納一些奢侈的幸福了,也可以縱容自己開始享受最頂配的愛。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最後還是什麼都留不住?

  他幾乎就要崩潰大哭出來。如果之前情緒的堤壩還沒有坍塌,他覺得他現在真的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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