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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現在把傅斯霆從紙箱子堆里捉出來,緊緊抱住。

  多抱一抱,應該就不會隨便碎掉。

  他也是最近才清楚知道。愛是一種很厚重的感覺,不止有甜蜜。

  還有嫉妒,還有晦暗,還有種種不可言說的波流暗涌。以及這一刻的酸軟、心疼、悸動、慌亂。

  會想碰觸他、安撫他,分擔他的痛苦。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給他,如果那樣能換來他片刻的開心。

  會更堅強,也會更脆弱。

  很可怕也很要命的感覺,厲非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這麼愛一個人。

  ……

  傅斯霆乖乖去見了安排的心理醫生。並從那年秋天起,開始每周定期做治療。

  每一次去,厲非都開車送他過去。然後在外頭等到他出來,再一起回家。

  醫生說傅斯霆沒有病得那麼嚴重,尤其是沒有自殺傾向,其實不用那麼緊張地盯著。

  但厲非還是堅持防微杜漸。

  他也不知道自己之前很多年的麻木不仁心態如果去諮詢,算不算也是某種類型的心理問題。但至少在那種狀態下他並不覺得痛苦,最多只是一種活著也行死了也好的無聊。

  傅斯霆卻在一天天的忍受痛苦。

  他看得到他失眠、突然僵硬,摸得到他雙手冰涼,一身虛汗。最近也學會了辨別他強撐的笑容,學會了更好地擁抱他、安撫他。

  他會看他乖乖把飯吃完,飯後幫他按摩胃部。也會習慣性等到他先睡著自己再睡,不讓他自己一個人失眠。

  厲非私底下查了很多資料,有些內容實在觸目驚心。

  他可不想後悔,當然不得不用心防著。

  他還想起了他小時候演過的一個獲獎文藝片,那時他才十歲,是配角,演男女主的孩子戲份並不多。以至於他都快忘了自己曾經演過這片。

  那個故事開始很平凡,夫妻倆善良踏實很相愛,日子平靜如水沒什麼波瀾。但妻子因為童年創傷一直藏著抑鬱卻強裝笑容,最後撐不住從高樓上一躍而下,只留下絕望的丈夫和懵懂的孩子。

  故事的後續丈夫去了妻子老家,通過交談和眾人的回憶去了解妻子曾經的一切。最後理解和原諒了妻子的離開,也放下了懊悔自責,帶這兒子繼續在陽光下好好生活。

  那其實是一個救贖和了解的故事,很多人評論都說電影很經典很感人,但厲非不太喜歡。

  不是片子不好,只是片子拍了透了生病的人的痛苦和被留下的人的救贖,卻唯獨沒有提供任何能留住妻子的解法。

  厲非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有時候都恨不得能有一個具象化的紅繩,緊緊牽住他和傅斯霆,確保愛人哪怕掉進水裡、落下萬丈深淵,他也能及時拉住他。

  哪怕最後也會一起被拖進去、徹底淹沒。

  他不介意。

  好在隨著一次又一次的諮詢,傅斯霆病情明顯在恢復和好轉。

  心悸失憶的次數明顯減少,噩夢和夜裡冷汗的情況也減輕很多。他自己也非常努力,繼續積極地生活,仍舊經常會早起給厲非做好吃的飯,周末一起去短途自駕游。

  楓葉別墅已經裝修好了,只是新房要散甲醛還不急著往裡住。

  深秋,院裡的楓樹紅了一大半,整棵樹出現了大自然最美麗的漸變色。傅斯霆呆呆看著,突然說想在陽台加一個茶桌。

  他說起新桌子要擺哪裡、配什麼樣的茶具時,眼睛裡明亮的光像是夏日祭典的璀璨燈火。說到時候就可以在別墅的陽台一邊喝茶,一邊賞楓。

  認真計劃將來的人不會突然想著離開。

  厲非感到安心。

  而且,這半年裡有專業營養師幫忙搭配各種吃食、煮養生茶調養身體,傅斯霆的氣血其實看著好了很多,手也沒有以前那麼涼了。

  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

  十一月兩人又去了一次港城,給郜語寒過十五歲生日。

  F狸遊戲《暗黑寵物商》現在有港圈資本入股,大金主小寒有了專屬客服,在金主的要求下,現在他和大魔兔都有自己專屬的太空基地了。

  基地裡面是他們甜美的家,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房間。

  因為房間裡有好幾個日活寶箱,每天無數玩家去他們的家翻箱倒櫃,順便圍觀小幽靈趴在大魔兔頭上恩愛。

  論壇上很多人都說這對CP很活,天天秀的方法都不一樣。當然不一樣了,因為他們以為的NPC小幽靈背後其實是個活人。

  郜語寒很樂意被眾人圍觀,他就是要每天花式秀。

  厲非還帶傅斯霆出了海,去看了傳說中的粉紅海豚。

  除了看見海豚,船隊還在回程時遇到了一隻求助的大海龜。

  海龜殼上滿是藤壺,那是很像貝類的節肢動物,會分泌強力膠般的粘液將自己牢牢焊在礁石、船底,和海龜、鯨魚這一類海洋生物的身上。

  成百上千的藤壺沉重經年累月、拖累著海龜的身體苦不堪言。可它又做不到自己拔出那些痛苦,只好勇敢地前來向人求助。

  船隊上的人常見這種情況,早就拿出了鈍頭鏟、軟毛刷。

  他們用橄欖油浸潤藤壺底部融化粘液,再用鏟子從邊緣撬起,再用碘伏消毒。每清理掉一塊,都能聽到海龜的呼吸變得輕快一些。

  傅斯霆不知道海龜會不會哭。

  但清理過程中,海龜的眼睛一直濕潤。

  終於在清理完成後,海龜像是卸下枷鎖的囚徒,急不可耐地划動前肢,一頭扎進浪花里。

  它終於自由了。

  從此擺脫無盡的負擔和痛苦,游向大海重獲新生。

  那天晚上,黑夜中滿天繁星。傅斯霆窩在厲非懷裡,終於跟他說了他小時候的一些事。

  其實他之前也陸續說過一些,爸爸跑了,而媽媽……他告訴所有人的都是媽媽在他大四那年出了車禍。

  很多事他真不是故意隱瞞。

  也許曾經是想過隱瞞的。可這一年,他瘸腿的樣子也被厲非看光了、精神的問題也被發現了。如果說之前還奢望過保持光鮮的模樣,讓他永遠看不到自己底部藏著的小小劃痕。

  現在也沒辦法保持這種執念了。

  「小時候……有的時候還好,有的時候就很窮。很多東西都買不起,偶爾會挨餓,冬天也沒有棉衣,會很冷。」

  「能玩的、能想的都很少。又不愛說話,也沒什麼朋友。所以也沒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情。」

  「是因為這樣,才一直沒有跟你說。」

  「而且那個時候,我太小了。」

  按照心理醫生的說法,他的情緒問題,主要還是來自小時候和青春期積累的不安全感和創傷。

  小小的樹苗還沒有長成參天大樹,一場風雨就能吹得東倒西歪、落下內傷。糟糕的是那個時候承受的傷害卻會留下痕跡,哪怕之後已經枝繁葉茂,曾經斷裂擰掉的地方也始終看得到。

  「年齡小,很無力,任何一件事壓下來都像是天塌了一樣。對未來的期待也很晦暗,害怕即便是長大以後一切也永遠不會好起來。」

  「……」

  厲非的手在他的後心撫著,聲音有些沙啞:「還好現在寶貝已經長大了。」

  「嗯。」

  已經長大了,生活也很幸福。而那些過去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就算落下了病根,也有漫長的時間調理。

  這也是他不想再提的原因,為什麼要揭開瘡疤讓人徒增擔心呢?他從小就能自己處理一切。不想賣慘,也沒必要賣慘。

  他覺得他該說的都說完了。

  隔天,他被厲非帶去港城的花園街買了花,晚上又去蘭桂坊買了酒。買花的因為厲非說過「冒險結束」要帶一束花回家,而買酒則是在一起這麼久,厲非漸漸發現他微醺以後,才會真正說出一些不嘴硬的心裡話。

  「寶貝。」在港城的最後一夜,厲非哄著他喝了甜酒,抵著他的額頭循循善誘。

  「哪有人一邊囫圇說著自己小時候過得不好,一邊自我分析,說什麼『那時候太小不成熟,控制理性思考的前額葉皮層尚未發育完全,所以情緒調節能力不足容易應激』……的?」

  他摟著傅斯霆,讓他整個人暈乎乎伏在身上。

  「寶貝,其實你不用一直在我面前保持清醒。」

  「過不去的事、受的委屈,你所有覺得沉重的曾經,其實都可以說。我不會覺得煩,也不會覺得負擔。」

  「嗯……」

  「傅斯霆,定期心理進行治療是外力干預,多跟我說說心裡話也可以是。乖,不試著跟我說說嗎?」

  「……」

  喝多了的傅斯霆,每一次狀態都不一樣。

  有時候會傻笑黏著,有的時候則一直想親親,有時候甚至會像中了春藥。但這一天他明顯眼神已經迷離了,還是在努力抗拒著搖頭:「都是些很無聊的……小事。」

  連喝醉了都不肯說,真是能逞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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