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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偏偏就在決堤的那一刻,天還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像是在嘲笑他。

  他抬頭看著這被捅漏了的天,雨水從漫無邊際的黑穹落下,一滴一滴涼得徹骨。然後他突然笑了,情緒絕望到一定程度的結果竟然是出戲。

  然後他就這么半崩潰不崩潰的,一句亂走,恍惚走去了厲非最愛帶他去的那家潮玩店。

  他一口氣買了山呼海嘯一樣多的積木和手辦。

  店員都開心瘋了:「一定一定,明天就全部給您直送回家,郵費您不用擔心店裡全包!」

  他一直在玩具店待到關門,又失魂落魄回到河邊。

  雨後河邊泥土很滑。等他的鞋子被泥土沾重,沉沉拖住時已經遲了。他滑到了,應該沒有哪裡摔斷,但幾處皮膚蹭得很疼,衣服上更全是淤泥。

  刺痛之下是鋪天蓋地的負面情緒。

  從小到大,他一直覺得他在被上天針對和懲罰,但他不懂,他到底錯哪兒了?有一瞬間是真的是心底發狠,無法抑制的報復欲,恨不得直接往面前的河裡跳下去算了。

  但跳下去報復的又是誰……

  他報復不了上天,報復的只會是他愛的人。可他愛的人又做錯了什麼?厲非從來沒有傷害過他。

  但厲非沒有他也只會更好!沒有他的話,厲非完全可以去重新找一個健康的、陽光的、處處比他好還事少的人。

  ……

  但就在午夜,就在他的身心都要被黑暗吞沒時,厲非還是找到了他。

  灰青年魔法盡失、渾身髒污,又被雨水和泥土累得很重,根本站不起來。

  他最後只能埋頭在雙膝里,不想他繼續看自己狼狽的樣子。

  身子被強硬拽了起來。

  厲非脫了風衣,不顧他的躲避把他整個人緊緊裹在了裡面——儘管其實風衣也濕透了,然後他咬咬牙,一言不發將他裹在衣服里抱了起來。

  傅斯霆喉嚨里發出了破碎的聲音。

  鋪天蓋地的情緒壓下來,他恍惚不能思考。

  雨水的氣息縈繞著他最喜歡的柑橘墨水香。他其實清楚此刻抱著他的人,就是他在全世界最喜歡的人。

  可是這一刻,擁抱和溫度也沒辦法阻止他的墜落和失重。

  最喜歡有什麼用?他還是就要失去他了。明明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美好中,他最不願意失去的就是他。可是沒有辦法,他現在只能感覺到黑暗的東西,那些荊棘瘋狂蔓延,逼得他口不擇言、逼得他胡言亂語。

  他應該是嘶啞著說了很多傷人的胡話。

  他不記得,他停不下來。

  只記得厲非漸漸停下腳步,把他放了下來,然後漫天的雨。他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也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只記得有一個瞬間那雙黑瞳裡帶著難過。

  為什麼。

  為什麼厲非要承受這些,他問自己,他停不下來。

  心就要四分五裂了,意識也接近被碾成齏粉。他就像是碎掉的瓷片一樣傷人傷己,周遭嘈雜,一切亂七八糟。

  漫天冰雨中,唯一能讓他心安的是不管他說什麼、如何掙扎,厲非全程始終鉗制著他。

  這讓他感到安心。

  這讓他感到安心!

  他就這樣一邊嘶吼、掙扎,一邊默默祈禱那雙手不要放開!!

  最後,他連思考的力氣都不剩,只有本能。本能每分每秒逼著他去靠近光源和熱源,去他的懷裡獲得片刻喘息。可他不能過去。

  他不能過去,因為他現在滿腦子陰暗而瘋狂的妄想——

  妄想他死了以後厲非永遠只想著他一個人。每天穿著黑色的喪服,給他的墳墓送玫瑰花,一輩子做他的未亡人。

  他都要死了,還這麼自私地不想把他交給別人,不想讓他獲得幸福。以至於就連口不擇言和掙扎有一種自虐又虐人的、扭曲的爽感。

  有一刻他在黑瞳里看到自己支離破碎的樣子,自己都覺得悲慘又醜陋。

  眼前很多東西漸漸都變形了。

  河水不見了,霓虹不見了,他再次看到白色的時空大門,看到無數過去和未來的噩夢,他身子晃了晃,有一瞬間身邊又變回了剝落的牆皮、黑暗的污漬,他回到了當年生病時居住的小黑屋,當年困住他的一切絕望。

  他掙扎累了。

  他放棄了,卻有手指用力狠狠捏住他的臉,逼他對視——那是他唯一一次在現實中看到厲非雙眼猩紅,他咬牙切齒:「傅斯霆,你都在說什麼混蛋話!」

  他說了什麼,耳邊一陣耳鳴,很多打碎的段落。

  他好像……說了分手,說了讓厲非走開,能走多遠走多遠以後也不要再管他。

  他甚至,還重複了很多遍。

  啞著嗓子,近乎崩潰地,重複了很多遍。

  「你再敢說一遍呢?」

  「你再敢說一遍呢傅斯霆?!你再敢說——」

  他懵了,血液凝固,一動也不敢動。

  厲非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全世界最惡劣的罪人,他嚇壞了,好難受,心臟和額頭突突地疼。一瞬間就失去了全部作惡的力氣。

  他手指發抖,幾近崩潰,亂糟糟的想要去抱厲非。

  厲非剛剛還抱他呢,現在卻不給抱了。

  他又伸出手,他還是躲開。

  「別……」

  「別討厭我。」

  他艱澀,發出不成調的聲音,「……我不是,不是故意。」

  厲非咬牙。

  而傅斯霆不敢再造次了,只低頭緊緊握住厲非的手腕,像是垂死掙扎的人握住僅有的一切。

  作者有話說:

  霆復發非要說的話也是情緒導致的(當然也不能全怪情緒),第二次也是積累了10年的壓力,情緒也會導致問題。以後心情好了就沒那麼容易得病。

  他去的那個河其實還是他和厲非跨年的河。不自覺就走到那裡了。還是愛。[貓頭]是的,京市也有河,比較窄。

  第90章

  厲非找人的過程中也有過短暫的不冷靜。

  尤其是最初兩個小時,從八點多到十點多,街上車輛行人漸少,空氣中有點要下雨的濕潤。偶爾的鳴笛刺得他腦子突突。

  他也一度在想,為什麼。

  為什麼傅斯霆要躲起來,難受了為什麼不給他打電話、不向他求救。

  是他對他不夠好嗎?是他不夠愛他?是表達得還不夠多???

  傅斯霆連他都不要了是打算去哪?

  也想過很多糟糕的可能。想起發小說的女朋友割腕,他抱她去醫院時愛人隨時會斷氣在懷裡的崩潰和無助。也記得傅斯霆大學時上天台的視頻,雖然他說那只是演的,常傲瑜也證實了那確實是演的,醫生也說他沒到那個程度。

  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他有那麼大約十來分鐘的時間焦躁得很,但很快又從窒息和胡思亂想里重新清晰了下來。

  不會的。

  近一年的朝夕相處,他了解傅斯霆。

  他的寶貝是能從深淵底下直直飛上來越萬重千山的鳥,是燃盡後又重新燎原的火焰。

  傅斯霆不會去跳樓、吃藥、臥軌,就算瘋了也不會。

  中間他當然也打了電話問了醫生怎麼回事。醫生也很不解,他說病理結果是提前出來了,也確實不太好,但正因為發現得特別早所以其實也是好事!

  因為這個病早期是能治的,而且是好治的。他會直接告訴病人本人也是本著負責任的想法,讓他趕快安排後續檢查和手術,越早治越好啊。

  而且他也跟病人解釋了,95%以上的治癒率,這兩年還出了對這類早期癌症特別有效哦哦微創冷凍消融針新技術,手術完隔天就能出院。臨床效果好,併發症也少。

  雖然癌症聽著嚇人,但這治癒率真的算不上絕症了,不至於精神崩潰吧?

  他怎麼能知道他的話病人後續根本都沒聽進去!

  厲非找到傅斯霆時,是在河畔濕漉漉的霓虹里。

  有人抱著膝孤零零坐在河邊,雨水有些糊了頭髮和眼睛,讓他活像一隻耷拉著毛的小野狗,可憐又可笑。

  瘸腿小野狗看到他還想逃。

  雨水那麼涼,水裡的月亮也碎了,但厲非知道傅斯霆的沒有碎。他知道他比誰都堅強。

  他沙啞著伸出手:「過來。」

  傅斯霆沒有理他,埋頭髮出低低的嗚咽。厲非走過去,短短几步想起很多。想起三年前隔著透過陽光的落地玻璃看到他,想起攝影棚他走上來說「你好」。想起沙山金黃、影視城的風和雨。

  想起他一次次來找他時,目光的清透堅定,明亮又溫暖。

  那是傅斯霆陽光燦爛的樣子。

  但他也不覺得,眼前他這被雨浸透的另一面陌生。

  在他看來只是在甜蜜相處的時光里,漸漸的,他一點點發現甜甜的寶貝發現底下還有一層。就像小時候吃過的一種叫做黑糖話梅的零食。咬開黑糖嘗到裡面的酸梅。

  但其實也不意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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