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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好像龍離淵的身影在他眼前消失幾個月後,那種想把墨龍抓出來殺了的想法。

  固然令人不滿,但也未必非要拔劍斬斷。

  有人悲白髮,有人想蒼生,或許也是如此。

  葉灼最終抬手,讓微生弦搭上了自己的脈門。不是很適應,但可以忍受幾息。

  三息過後,葉灼收手。

  微生弦無言。是不是該誇誇這個人?算了,起碼一探進去,氣息精粹圓融,是好的。

  雖然知道這人會讓自己安好無恙,但探過一眼,心才算落下來。微生弦輕輕鬆一口氣。

  「山外有什麼好?你不回,人人都很想你。還讓我問卦,上天無眼啊,我是不敢再問了。」

  如此陰陽怪氣,葉灼不理。

  「有什麼事?」他說。

  「是我有事,還是你有事?」微生弦深深看著他,最後還是輕嘆口氣,移開目光。

  「去過桃花山了?」

  「嗯。」

  「老道士怎麼樣?」

  「打過架了。」

  「……老胳膊老腿了,」微生弦深沉道,「活動活動也好。」

  「挺好的。」葉灼忽然說。

  微生弦很久沒說話。暮色近了,寒潭上有粼粼的夕暉。

  微生弦蹙眉。

  「你進境好快。」這一會兒,微生弦已經察覺到葉灼身上不同尋常的氣息。

  「是快。」葉灼眼裡一點幽幽的冷意,「不知道誰給的。」

  就為這,把那條長蟲都弄得有所焦慮,葉灼昨天還看見墨龍在樑上爬了。

  微生弦看他,少見道修有如此嚴峻的神態。望氣半晌,微生弦道:「像是天意。」

  「無利不起早,」葉灼淡淡道,「天意幫我,又是想讓我做什麼?」

  「你一人一劍殺了半個上清山,廓清了人間道,又斬開那麼多上古秘境,補了天道缺。天意垂憐你,大約也想送你一程。」微生弦說,「當年雲相奚大動干戈對天斬劍,換來天道震怒,降下九重天劫,得以飛升。上清山給他善後,說成天道感其大義,送他飛升。我看,天道想不想送雲相奚飛升實不可知,倒是真心想送你飛升。」

  「讓雲相奚飛升,它是震怒,還是怕了?」葉灼淡淡道,「送我飛升,到底是看我順眼,還是想讓我一人一劍,去把仙界也廓清了?」

  「你說話真不悅耳,」微生弦輕輕笑,「當心天雷劈你。」

  葉灼只是實話實說,並無惡意。二十幾年來,天道對他,應是不偏不倚,頗為公正。他沒有像微生弦一樣天天從容頓悟,但也沒有很遭輪迴報應。想要的他自己都拿到了,失去的也不是天意可以轉圜。

  「劈不死我,何必白費力氣。」葉灼道,「或許指望我上去後,把仙界裡想要靈脈的人殺了,它就好過一點。」

  微生弦:「可是它給你修為,你收了。天道因果,可不好背。」

  葉灼眼裡一點若有若無的笑,像一線薄薄的雪光,冷浸浸的,他看著天空,像是與什麼東西對峙。

  「又不是髒東西,我卻之不恭。」他說,「它都不怕被我反咬一口,我又為何要怕它別有用意?」

  「真該劈你。」微生弦笑著搖了搖頭,又說,「阿灼。」

  「怎麼?」

  「一盤棋下了很多年。」微生弦說,「你不掀,是不是也喜歡這局棋?是想進這局中,還是想來執棋對弈?」

  「不會下棋。」葉灼說。

  「可是你要是想掀,那我下到什麼時候?」

  「隨你。」葉灼說,「下到我想掀的時候吧。」

  微生弦大笑。

  「那就捨命陪君子,你看如何?」微生弦說。

  「誰是君子?」葉灼問。

  微生弦想了想,好像在場的並沒有君子。

  「那就陪佳人吧,也行。」微生弦若有所思。

  「……誰是佳人?」

  微生弦閉口不言了。怕死乃人之常情。

  可是想了,又想。雖然,他根本不想去想。

  「阿姜一直守在藥廬。」微生弦說,「你要不要去看看?」

  看什麼?葉灼緩慢地思考。

  ……哦,長蟲還有個小的。

  左右也就是睡覺,何必守著,又何必去看。又不是關在大獄裡,還要人看望。真奇怪,他到現在也不太能理清這件事,一個小長蟲。

  葉灼:「我看起來像很想去看?」

  「不像。」微生弦說,「但你看著,像要羽化而飛了。」

  有麼。葉灼想了想,決定去稍事探望。記憶里風姜那一對兒女都很活潑好動,假如搖散黃了就不太好了。

  第166章

  天黑了,離淵點起了前殿和後殿的燈。

  有人在寒潭邊和友人神神秘秘地說話,希望是正事,他們人界的登仙大典要開了。他會在燈下看書。

  說著說著怎麼又走了,還往自己方向看了一眼。去哪裡?藥廬的方向。去做什麼,拿毒藥?他會在外面廊下看書。

  有什麼人間大事要說這麼久,又不是微生弦要登仙了,再不回來他會過去。

  ——葉灼回到殿前的時候就看見龍離淵倚在廊下,書攤開在身上,也不看書,一雙眼幽幽地看著他。

  莫名地,葉灼覺得好笑。

  他走過去,發現離淵身旁還擺著那個小缸,三顆蓮子綠芽剛長出水面,正在往外舒捲著。水裡還放了幾顆晶瑩剔透的水屬靈石。

  他看了看那個淺缸,又看了看龍離淵。

  風姜的藥廬里也放了一方淺淺的水壇。裡面擺了一些靈石水玉,養了幾朵睡蓮,旁邊是風姜平日伺候的各類藥芷靈蘭。

  水裡放著那顆龍蛋。

  葉灼問為什麼這樣放。風姜說它喜歡。

  長蟲崽子睡得不省人事,談何喜歡,難不成託夢了。風姜說感覺。

  藥修的感覺,葉灼並不覺得可靠。

  但是看見龍離淵擺這一出,他有種奇怪的感覺。也許真喜歡?

  算了,隨便他們。反正活著,風姜沒往水裡下毒,也不讓他兩個兒女靠近,只許遠遠看著搖尾巴。鹿崽謹慎沉靜,可以靠近在水邊看看。

  離淵真是奇怪了。

  葉灼在他臉上看什麼?

  「你在看什麼。」離淵悶悶道。

  葉灼朝他走了兩步,就不悶了,一下子眼裡泛起輕輕的笑。

  「再過來。」離淵說。

  廊邊草木深深,葉灼站在琉璃風燈下。這人身上的紅色被夜色映得好濃,削拔的肩背如琴上冰弦,到腰間,束成一段瀟瀟的雨竹。風吹過來,燈焰、衣袂和枝梢翠葉一起微微地搖動,好像這世上的一切都靜了,只有眼前神仙。

  見到他會悲白髮,不怪雍玄。

  就連離淵在這一刻也忽然想,這樣一個人,那雙眼睛閉上,再睜開,會不會世上已千年。

  葉灼站到他身邊,被離淵一把拽過來抱住,書頁嘩啦啦落在地上,也沒人管。

  離淵抱著葉灼,往他身上埋。葉灼不在的時候離淵總有一種想收拾東西打理整個暮蒼殿的衝動,把葉灼的寢居裝點到第三遍的時候他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走出來,又忽然開始想在殿外種花種草。

  真怪事。可是他一抱到葉灼,所有事全都一下子拋之腦後了。什麼千年萬年,什麼松竹花木,神仙精怪全都在他懷裡,春花秋月全都撲面而來一下子盈滿他胸腔,這種感覺,恐怕世上只有他體會得到。

  「葉灼。」離淵說。

  葉灼已經知道他下一句要說什麼了。

  「登仙大典在八月十六。」葉灼說。

  不讓人把話說完,離淵恨恨咬了他一口。

  「很快了。」離淵說。

  葉灼漫不經心地玩他衣服上的配飾。龍離淵衣服也總是這裡疊著暗紋,那裡藏著刺繡,摸起來也像龍。

  「我可能做不到。」葉灼忽然說。

  離淵靜靜看著他。

  「你做得到。」離淵說,「葉灼什麼都做得到。」

  從來如此,他也從來相信。

  這會怎麼如此不動如山了。葉灼說:「那你昨天在樑上爬什麼?」

  這都被看到了,離淵眨了眨眼睛:「那會我應該不是在想這個。」

  「那是想哪個?」

  「哦。」離淵想了想,道,「我那會忽然想,要是我帶你回淵海,怎麼稱呼你。他們又該怎麼喊你。」

  「?」

  「淵海地宮也是宮,其實還是可以喊你葉宮主。我在想見了同輩,或者老祖,怎麼介紹你。總不能牽著你的手,告訴他們,這個是……我的仇人。」

  「?」龍離淵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麼。

  「你笑話我。」看清葉灼眼睛,離淵異常不滿。

  葉灼:「那你自己覺得好笑嗎?」

  離淵想了想。好像是挺好笑。

  他讓葉灼站起來,在他面前。而他依舊坐在廊下,他要抬頭才看見葉灼的面孔,離淵伸手,把這人方才被抱亂了的衣襟和腰封一點一點地,鄭重地理好,然後牽著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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