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現在不用了,繆冬寄想搞啥就能搞啥,身後無數人等著要實現他無論多麼不靠譜的構想。

  每一次繆冬寄和他們這些主創聊起對現場舞台的設想,認真而期待,開心了甚至會笑。江季恆每次都坐在對面看他,以視覺總監的身份,卻用自己的拿手伎倆一心二用來心猿意馬,他這時往往想要一隻陪著繆冬寄做舞台,一直就這樣坐在他對面,並且努力在工作之中實現小繆導的全部構想。

  但是這樣太久他便會被恐懼席捲,舞台也理應留給更珍視舞台本身的人。

  感情有時非常有趣,他們必須各行己路,才能並肩而行,而不會在短暫的交叉之後走到陌路。

  ……

  到了傍晚,排練助理拿了飯進排練室來投餵。眾人累了一天,實在都餓慘了,直接坐在地上就抱著飯盒狼吞虎咽。

  「排練爽不爽?」吃了一會兒,繆冬寄問坐在旁邊的鄭遂。

  「爽個屁。」鄭遂雖然穿了綠色套子但是臉沒有塗,一張平時漂亮精緻的小臉上全是汗,看起來比上全妝還搞笑。他大聲說:「我要回去剪片子,我真的累傻了!」

  繆冬寄:「那下個劇你還演嗎?」

  鄭遂的確被這場戲累die了,但又覺得這種事隨口就說不幹了好像不太好,就猶豫了一會兒之後小聲嘀咕道:「再說吧。」

  繆冬寄聞言便沒有再問,轉頭看向一手吃飯一首隨便撐在地上畫著圖的江季恆。他正在用畫圖還原繆冬寄腦子裡的構想,之後再用道具進行一個現場的還原。

  繆冬寄盯著認真工作的江季恆看了一會兒,忽然說:「我當年還想過要考研。」

  江季恆聞言一愣,然後停下筆來,看向繆冬寄,擺出了一個傾聽的姿態。

  其實他知道繆冬寄當年想過考研的事情,當時整個辦公室都在幫他出主意,有人覺得國內環境搞原創涼得一批不如去做學術研究,也有人覺得繆冬寄就應該想丟到劇院或者劇組裡面先爬上幾年。

  如果繆冬寄當時已經打定了主意要離開學校之後去拍片子,肯定會明確地告訴老師們自己的想法,不會待在辦公室裡面聽這群老師辯論賽一樣說上好幾天。

  「戲文嘛,經常要看劇本看書,寫評論性的文章。」繆冬寄說,「當時學文學,學戲劇,從古希臘一直寫到現代,許多老師都說我幾乎每一篇分析都觀點新穎且分析深入,很有做學術研究的潛質。」

  江季恆聽著應了一聲。繆冬寄的聰明靈光他再了解不過了。當年學生們的作業都是一起堆在教師休息室裡面的,江季恆在休息室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把那些沒人管的作業都整理好,那些極厚的作業冊子最上面的往往就是繆冬寄——因為老師喜歡,總是喜歡拿出來再看兩眼。

  他難免好奇,會趁著沒有在偷偷看上幾眼,他對繆冬寄寫傷痕文學的一篇論文有著很大印象,因為他當時總覺得繆冬寄是個小藝術家,但那篇論文對這些藝術有些欠缺的作品理解非常透徹,具有很強的學術性和自我的觀點,其中一個觀點幾乎和如今學界的普遍觀點是相悖的,但是完全能夠自圓其說,並且富有深度蘊意,讓老師忍不住給他打出了極高的分數。

  要不是題材有些敏感,繆冬寄選擇了並不公開發表,這篇文章是不應該就這樣在教師休息室裡面落灰的。

  繆冬寄顯然並不知道江季恆心裏面在想什麼,只是在他的注視之下繼續說道:「而且我當時對於這兩個方向的選擇也非常遲疑。當我看書做研究的時候,一直都客觀、敏銳、敢於質疑、對自己的觀點非常自信。而一旦寫劇本或者作劇,我便必然敏感、混沌、免不了抽菸喝酒、絕望而又神經質。兩廂類比,誰願意選擇後者呢?」

  「你選了。」江季恆輕聲說。

  「對,我選了。」繆冬寄點了點頭,「當年那麼多人都覺得我該去做學術研究,但我還是去拍片子了。就像再之前許多人覺得我該跟丁立檐走,但我還是留在印藝了。」

  江季恆已然知道了繆冬寄是什麼意思,他歪著頭看他,認真地問:「不會後悔嗎?」

  「當然不會。」繆冬寄笑了下,「有選擇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並且沒有更好的選擇或者稍差的選擇這樣的分類。你選擇的那個,便必然已經是最好的,我一直這樣認為。」他又重新轉頭看向江季恆,認真地說道,「所以,江老師,不必害怕。」

  江季恆一直不覺得自己是一個浪漫的人,他人生中最浪漫的事情是遇見了繆冬寄,這是一件浪漫到可以讓他也成為詩歌、戲劇或者電影的事情。但是很明顯,他從始至終都並非浪漫本身。

  為繆冬寄而意亂情迷以至於如今這般境地,更應該被當做一場瑰麗繽紛但該有結局的夢。繆冬寄可以繼續屬於藝術,而他也該醒來,從江指導江總監變回更適合他的江副教授江小少爺,如徐榮刻所說的回到他的世界。

  「這是一件好事。」繆冬寄這樣回應他,「應該比你始終待在我身邊更好,這說明你是你,而我是我。」

  江季恆微微一怔。

  「我只希望你自由,你必須是自由的。」繆冬寄說,「我也並非難以塑造的人了。我也在改變,或許馬上就可以關著燈一個人睡覺,不再只依靠你而活,遇到痛苦先選擇傾訴解決而並非逃避。」

  為了愛意亂情迷的從來都不止一人,繆冬寄沒有辦法像江季恆那樣給予對方無比需要的幫助——金錢、陪伴或者應有盡有的解決方式。但能被他支配的頭腦和靈魂都在竭盡全力愛他和感受他。

  第 95 章

  起早貪黑地排練了一段時間之後,《私人月亮》總算是要進行公演了。

  因為名聲已經打響,這次公演的呼聲無疑比之前要大多了。他們思考一番,最後決定使用網絡贈票以及線下贈票的方式放觀眾進場,不再收取費用,場內規矩全都和其他話劇一樣,但是幾天後會在網上放出官攝版本。

  這些事情都是由繆冬寄或者蕭悔海的朋友處理的,他們幾個主演依然在緊張地排練著。因為排練時間短,大場面戲又很多,他們幾乎就沒怎麼休息過,一直全神貫注地待在排練室或者舞台為公演做著準備。

  對於大部分的戲來說,首演都是用來為後面的戲做準備的,但是花不知命劇團卻只有這一場,所以必須直接達到最好。

  公演這一天,臨時成立的道具組燈光組都在做最後的調試工作。繆冬寄江季恆蕭悔海三人只剩下演員的身份,和其他三人一起待在後台化妝做造型進入角色。

  這場戲做得明顯要比第一場恢弘大氣,每個專題又都是貼合著他們每個人的經歷還態度做的,他們排練的這段時間都如如在夢中,如今只需要舞完這夢中的最後一曲,就可以從這場繽紛的夢之中清醒。

  眾人恍惚沉淪,期待又略顯不舍,帶著這種複雜的情緒一直到公演即將開始的後台。

  「害怕嗎?」林光霽實在是太喜歡舞台了,現在整個人開心地如同喝多了酒。而且他舞台經驗豐富,臨到此時反而不怎麼緊張,臨上場不僅要和旁邊的蕭悔海親親我我找找感覺,還要搞一波身邊鄭遂的心態。好在鄭遂現在身為高貴冷艷的東方女巫,並沒有被他搞到,只對他投下墨綠墨綠的一瞥。

  其實真實情況是鄭遂有點被嚇傻了。

  與他近在咫尺的一切都太陌生了,台上的強光和台下的喧囂都讓他直冒冷汗。他皺著眉動來動去調整自己的衣服,直到穿過台上的光看見站在對面的黃卯。

  黃卯的造型和平日裡面在排練室做練習的時候差不多,只有鞋子是江季恆這段時間連夜設計出來的——貼合鹿女人設之中步步蓮花,樣子看起來像是欲飛的蜻蜓和蝴蝶,第一場黃卯專題的那場戲有一段舞蹈,舞台幾乎全黑,他的每一個落點會在地面上踏出一朵花來,剎那的輕微的光會像照相機一樣留下黃卯的一個美麗而曖昧的瞬間。

  繆冬寄一直都非常喜歡只有舞劇演員才能夠創造的那種純粹而極致的美感,之前也只是隨便嚮往一下,如今可算是逮到了一個黃卯,可算是被他好一番折騰。

  因為這段戲非常難,黃卯總是要自己一個人在舞台上和著燈光練很久,一直都呆在側台看著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繆冬寄,一個就是鄭遂。

  繆冬寄就不用說了,黃卯這場戲配合著燈光簡直又虐又美,他總是看著看著就愣愣地開始哭,真真正正被美哭了。

  鄭遂沒繆冬寄這麼誇張,只是也一直待在旁邊看,鄭遂在舞台上的表情比在現實裡面豐富多了,他看他哭看他笑,就好像路過了他的一整個錯過的幾十年。

  鄭遂靜默地看著,用他幾十年都沒有的靜默。

  黃卯的主題是「愛情是什麼」。

  鄭遂用自己的主題回答他「愛情就是讓你變得笨拙的東西」。

  繆冬寄此時站在黃卯的身後,因為馬上要開始的戲深深呼吸,江季恆就在他身後深深呼吸。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