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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江季恆第二次要出演話劇作品,說起舞台經驗真的沒比鄭遂多到哪去,舞台上臨時狀況多,第一場全是憑他越緊張越冷靜的逆天心態挺過來的。

  他其實沒那麼擅長演戲,令人出乎意料地出戲很慢,演戲的時候仿佛就沒待在這個世界上一樣古怪。

  他低頭看了一眼繆冬寄,開始準備未來兩個多小時的離別。

  馬上,劇院的燈光暗了下來,觀眾的喧鬧聲也隨著消失無蹤了。繆冬寄緊盯著現場導演的動作,然後傳達給第一個上場的黃卯。黃卯對他點了一下頭,然後朝著全黑的舞台中央走去。

  花不知命旅行劇團第二場大戲——《私人月亮》,正式開演。

  第一個問題:什麼是愛?

  「愛是什麼?愛是什麼?

  「我們有人為之生,有人為之死。」

  「愛是什麼?愛是什麼?」

  「你是我的愛,你是我靈魂的三分之一。」

  第二個問題:我們從愛中得到什麼?

  「努力愛一個人,使之成為你的全部需求,砸毀你舊的價值體系。危險!危險!荒謬!荒謬!快忘記那些幸運兒說的話,看清悲慘著的墓志銘。」

  「愛是我的月亮。」

  「海面的月光是他的嗎?」

  「不,我的月亮是苦月亮。」

  「苦月亮也會吟詩麼?」

  「會。」

  第三個問題:我們要如何抓住愛?

  「你要如何捕捉欲燃的泡沫!「

  「和那追逐不到的霞影。」

  第四個問題:我們該如何放開手中的沙?

  「一旦我不愛你,我連你滿腔的愛意都不願施捨注意,捧給我的真心連見他時用沒用力都從未在意,我知道你的痛苦與我的別無二致但那卻與我毫無關係。」

  「我愛別人忘記你愛我,愛人往往讓人無法愛自己。」

  第五個問題:人如何在愛中倖存?

  「荒蕪的城牆下,無限春光都綻放。」

  「如何在愛中倖存,我們在愛中讓自己成為自己,而並非迷失自己。」

  第六個問題:愛為何如此笨拙?

  「高山的精靈亦曾盛裝綺麗,她的裙擺比海洋要廣闊,她的真心如真金般珍貴。」

  「時間尚短或已枯了山海天地,萬物結束給時光的殘忍,她的美不老,因她的愛亘古長存。」

  六個專題盡數完成之後,他們從追光照不到的地方起步踏出來,齊聲念一首魯米的詩:

  「我所問出的問題都關於你,

  我所踏出的每步都指向你,

  處處皆是你,

  聲音所至,目光所及。」

  然後他們猛地轉身,這場戲在六人的擁抱之中落幕。

  繆冬寄剛剛演到倒數第二場戲的時候,在黑暗之中崴了一下腳,他腳踝韌帶有舊傷,所以動作一大基本上就要崴腳,本人已經習以為常。但今天的舞台複雜,道具也多,他崴腳的時候被道具撞了一下腳踝,但因為還在戲中,幾乎是表情都沒變一下,繼續按照原來的安排演下去了。

  就這樣演了後小半場,現在演出結束渾身都又累又疼,神志都被折磨到有點恍惚。

  而擁抱著他的江季恆也一動不動,趴在他肩頭平息長時間劇烈運動值周難以控制的喘息。因為面具上長長的鳥喙,趴也有點趴不舒服。

  兩人一直擁抱到工作人員示意馬上要重新拉開大幕謝幕,繆冬寄拍了拍江季恆示意他起來,後者也順從地直起身來,沒有看他,直接轉身,調整好狀態,等待著大幕重新拉起。

  蕭悔海所作的謝幕曲響起,大幕也在音樂之中逐漸拉開,主演們手拉著手向前,一邊唱著謝幕曲挨個鞠躬謝幕致意。

  「我有時想讓世界知道,那個眼裡盛滿月光的他。

  當對上他的目光,我的心跳如潮汐拉扯著變化。

  我想帶你到家鄉看海上那盛放的煙花,

  你便知曉還對月亮說話從不喑啞。

  ……

  你走過了那條河

  眼底儘是亮色

  是採擷水清澈

  也帶走我的星光閃爍和滿天星河

  心已開始驚蟄」

  花不知命旅行劇團第二場大戲:《私人月亮》。

  演出人員:Mimi,鳥嘴醫生。鹿女,艾芙芭。圖拉,盲人佐助。

  謝幕,散場。

  第 96 章

  繆冬寄因為臨場做了場大死,腳踝直接輕微骨裂加韌帶拉傷,別再妄想高跟鞋了,私人訂製的石膏那是非常高貴了。

  小繆導當晚一下場就被緊急送到醫院,江季恆鐵青著一張臉站在旁邊看醫生給他做臨時治療,搞得繆冬寄叫都不敢出聲。

  骨裂的情況並不嚴重,打完石膏之後就可以出院了。這時慶功宴那邊還在辦,繆冬寄雖然疼得臉都發白,但難免還是有點記掛。

  「不是不可以送你過去,繆大導演。」江季恆推著輪椅,語氣很涼,「反正你回去了也要疼得休息不了。」

  「啊這……啊好疼!」繆冬寄忽然浮誇得哼唧了起來,「我們快點回去休息吧。」

  其實他吃了止疼片,現在藥效上來了感覺還不錯,但現在江季恆整個人渾身都寫滿了不爽,他可不敢逆著毛擼貓。而慶功宴那邊的缺席畢竟事出有因,也有蕭悔海這樣的人精代為主持大局,想必不會出什麼問題。

  江季恆聽他這麼說,還算滿意地哼了一聲,兩個人總算是一同坐上車回到了別墅。

  其實江季恆是唯一一個在舞台上就發現「出事了」的人,他在舞台上習慣性地尋找繆冬寄的身影,就像是在一片陌生的領土上尋找最為熟知的那個人。那個時候他就站在繆冬寄身後,看著他一個踉蹌之後撞在沉重的道具椅上,那時巨大的音樂聲都縈繞在舞台上,但那聲不知真假的巨響卻始終在江季恆耳畔迴蕩。

  劇痛讓繆冬寄瞬間蜷縮在了地上,但江季恆尚未來得及跑過去扶他,他便已經硬撐著自己站了起來,退回到一會兒不會被觀眾看見的屬於他的位置上。

  繆冬寄對舞台的多執著讓江季恆瞬間清醒,立刻也會到了自己應在的位置。他對自己有著絕佳的控制力,竭力平息自己的呼吸,控制自己的狀態,不讓繆冬寄的戲在他的手上毀掉。他死撐著自己演完最後一場戲,儘管繆冬寄的冷汗、青筋和顫抖都在不斷地動搖著他的心。

  他花了好大力氣才撐到最後,渾身是汗,送繆冬寄去醫院是他給他摘下假髮,發現這個人也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樣,兩個人抱在一起,像是個剛從雨中走出來的落湯雞。

  林光霽他們都沒回來,別墅空蕩蕩的,江季恆推著繆冬寄回房間,一路上氣壓都很低。

  其實他一點都不想在繆冬寄面前冷眼或者發脾氣,但繆冬寄就這樣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而且他還是《私人月亮》的視覺總監,舞台道具的確是他負責的範圍。

  這種舞台事故責任肯定不在道具組或者其他工作人員,但是江季恆就是有點過不去這道坎,仿佛繆冬寄是在他的工作領域裡面出事的,只能在心裏面不斷和自己天人交戰。

  「別生氣了。」繆冬寄抬著頭哄他,「首演圓滿成功,江老師。」他說,「我們自己辦慶功宴吧,我的私人月亮。」

  剛才的一切都急急忙忙的,江季恆回憶起幾個小時前的演出都恍若隔世。他在繆冬寄的聲音之中逐漸冷靜下來,因為不適應低著頭和繆冬寄講話,所以乾脆蹲下身子來,把手放在繆冬寄膝上,乖巧得像家裡撒嬌的江松花:「我沒生氣。」他輕聲說道,「我就是還沒回過來神。」

  從看見繆冬寄撞上去的那一刻開始,他便整個人頭暈目眩了起來,而他強硬的控制使之後的反彈越發厲害。他到現在整個人都被震得不大清醒。

  繆冬寄輕聲說:「我應該同你說,我下次會注意,但這的確不是我注意就能解決的問題,實際上今天我已經很注意了。」

  江季恆點了點頭,知道他的沒說謊。

  繆冬寄並非如很多人所想的是那種全靠入戲來帶動表演的人,他表演技巧純熟,舞台上的控制力很強,入戲出戲也比一般人要快。一向有人評價繆冬寄的表演天賦很強,但實際上他也沒那麼百分百適合表演。他體力差,話劇演出後半段幾乎就是在硬撐,必然一定程度上會影響他表演上的表達,他的平衡力也很差,危險動作別提了,平常平地走個路都能摔跤。

  江季恆了解這個圈子,有天賦的人做事也不可能一帆風順。要拍威壓上高台戲的演員恐高,或者演技很好的人杯形象束縛道路。繆冬寄面前橫貫的所謂障礙會被許多人直接視而不見——舞台事故而已,林光霽黃卯,他們做演員的誰沒受過傷呢?

  繆冬寄還年輕,正是可以拼命換一切的時候,誰都希望繆冬寄可以演戲或者客串一些角色,只有江季恆不想讓他在舞台上繼續散發光芒。

  江季恆沉默了很久,剛想要抽回手起身,將自己並不光彩的期待咽回他並不光彩的心中,手卻忽然被繆冬寄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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